编者案：龙年开年首个黄金周，4.74亿人次的国内游出行量、6326.87亿元的出游总花费双双创出历史新高，分别同比增长34.3%和47.3%。“热辣滚烫”的旅游数据，反映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蕴含着巨大的消费潜能，旅游成为拉动经济发展的强劲动力。
在这片流动的数据海洋之下，众多旅游从业者正奋力开脱疫情的阴霾，与各行各业的人们共筑经济复苏与繁华的基石。我们撷取了几名旅游从业者的故事，试图显现行业变迁的一些侧面。
旅游消费大热，旅游企业是否赚得盆满钵满？对这个问题，资深旅游人张纪中的回答是：“市场很热闹，但旅游企业不一定挣钱。”
这个说法其实不是事出有因。去年忙了一整年，张纪中的企业营业额超过2000万元人民币，但年终盘点时一算，他和合伙人每人只分到4万多元利润，个人年收入甚至比普通员工还低……
结果虽不尽如人意，却也在张纪中可接受范围内。对旅游市场而言，疫情三年欠下的债，不会在短短一年内全部还完，行业全面复苏仍需时日。
新的一年，张纪中和同事们搬进了敞亮的新办公室，继续撸起袖子加油干，并相信明天一定会更好。这样的信心，从哪里来？
【红利】
身为一家外资旅行社的合伙人，2015年入行的张纪中享受了一波大众旅游时代红利。在此之前，张纪中常驻欧洲从事贸易业务，工作之余他喜欢四处开车逛逛，大到城市的知名景点、小到乡村小镇的特色美食，哪里有小众又美丽的滑雪场、哪里考飞机驾照价格便宜，他如数家珍。
一个偶然的机会，张纪中与斯洛文尼亚一家大型旅游集团的老总莎莎·科伦帕克相识，双方都十分看好“ 一带一路 ”合作倡议为巴尔干地区造成的机会，决定携手开拓中国市场。2015年，科伦帕克成立中国（上海）代表处，张纪中担任首席代表及合伙人，在我国的企业定名Happy tours。
当时，草创企业Happy tours在市场上没啥名气，一切都需从零开始。张纪中和同事西装笔挺，前往上海一些大型旅行社所在的办公楼联系业务，我们时常一站就是三四十分钟，对方却不一定有空接待。但他不急不躁，会自告奋勇做一些别人不愿意接的“边角料”项目，好比免费帮组团社做目的地培训或推介会等。
双方不断接触的进程中，组团社的计调人员发现，张纪中对目的地的旅游资源十分了解，的确能为他们的线路设计提供帮助，便尝试让Happy tours接团，草创企业迎来了第壹批业务。
“只要他们交给我一个团，我就能紧紧地抓住机会。同样的价钱，我们在当地的地接服务品质很高，组团社把团交过来就不用额外费心。”张纪中说，中国和欧洲国家有时差，组团社的计调人员最恐惧的事，是午夜接到领队电话反映旅游团在欧洲遭遇车辆抛锚、酒店房间失窃等诸多问题，这时计调通常需要紧急参与处理。但张纪中的企业接待的旅游团，经常从出团到回国都全程“丝滑”、静悄悄的，很快做出了名气。
高品质的服务和“ 一带一路 ”倡议造成的红利，令张纪中和合作伙伴的旅游业务迅速壮大。从2015年的从零起步，到2019年Happy tours在上海旅游市场的巴尔干地接业务占比已达50%，年营业额比草创第壹年翻了十倍，堪称高歌猛进。
【起伏】
2020年初，新冠疫情来得猝不及防，出境游按下暂停键，Happy tours原本蓬勃发展的业务瞬间跌入谷底。回想起疫情期间的煎熬，张纪中不免苦笑：“白头发几乎全是这几年冒出来的。”
其实，业务归零、收入骤降，是当时几乎所有旅游从业者面临的困境。但和打工人不一样的是，身为老板的张纪中不仅没有收入，还要承担房租、职工薪水等一系列经营成本，每月硬性支出高达数万元。更令他备受煎熬的，是疫情反复造成的不知终点的等待。
当时，张纪中和合伙人也可选择及时止损，将旅行社关停。但Happy tours是外商独资企业，一旦关停后再重开，从材料准备到提交审批，周期可能需要半年。旅行社关停后员工解散，未来业务恢复后也未必能第壹时间回来。而对我国这样一个体量巨大的市场而言，一旦出境游重启，旅游业务恢复的速度将十分迅速，临时招人再培训上岗其实不现实。
权衡之下，张纪中决定继续坚持，像还房贷一样照常给员工发底薪。在此期间，张纪中的家庭成员都十分支持他的决定。他们坚信疫情终将过去，“ 一带一路 ”倡议将继续为巴尔干地区的旅游市场造成利好，这是一份值得坚持的事业。
2023年初，曙光重现。1月，国家文旅部公布第壹批开放出境团队游的20个国家名单，张纪中和同事们几乎无缝衔接地投放到了新产品的准备中。3月中旬，斯洛文尼亚进入第贰批开放出境团队游的国家名单，Happy tours的业务线全面开动。
市场恢复的速度，印证了张纪中之前的判断。去年5月起，前往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塞尔维亚的中国游客源源不断，一些古稀及耄耋之年的老人紧迫感强，憋了三年后急着走出国门去瞧瞧。在旅游行业内，甭管是组团社还是地接社，都面临出境游三年业务“断层”后的百废待兴，操作人手紧缺，而张纪中在中国和欧洲的同事一呼百诺，全员无缝对接上岗。
不过，张纪中很快发现，业务重启后的种种变化，令疫情前的操作模式其实不完全适用，旅行社层面的操作变得更繁琐了。
最直接的改变，是出境游恢复早期国际航班骤减至疫情前的三分之一，后来才逐步回升到2019年的七成左右。供求关系的变化，造成机票价格上涨，旅游团也几乎拿不到折扣机票。受俄乌战争、能源危机等影响，巴尔干地区的物价也大幅上涨，这也意味着地接费用水涨船高。
在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等地，疫情前80-90欧元一晚的酒店，房价普涨至150-160欧元，日常吃的面包、牛排等价格涨了35%-40%。成本全线上升后，一条斯洛文尼亚加克罗地亚的12日游线，报价从2019年的1.8万元上涨至2.4万元左右，“劝退”了一批旅游爱好者。对旅行社而言，更艰难的环节则是签证预约时间长、通过率低，有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挣钱机会擦肩而过……
左右腾挪、磕磕绊绊和无比的忙碌，构成了张纪中和同事们2023年的工作主基调。一年下来，Happy tours的营业额站上2000万人民币。但年终时张纪中和合伙人盘点结算，刨除各项成本，利润总额才1万多欧元，相当于他和合伙人每人赚4万人民币。
结果令人惆怅，但张纪中仍然欣慰。他把企业比作一条船，自豪于疫情期间自己全力保证了这艘船平稳地行驶，没有中途“抛锚”，手下的员工们2023年的基本工资也已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身为旅游从业者，他也清醒地意识到，过去一年对于出境游市场来说仍是恢复期，需要市场主体及各方慢慢消化过去三年疫情造成的累积影响，“只有让一切逐步重回正轨，才能去考虑后续的收益问题。”
【机会】
新一年的忙碌，早在春节假期前就已经开始。早在今年1月初，Happy tours就接到了超过50个团的地接计划。这些天，团队预约的数量仍在不断攀升，这令对张纪中对2024年布满期待。
“春江水暖鸭先知。预订量起来了，说明大家的信心正在逐渐恢复。”他说，冬春季节的巴尔干地区原本是大雪封山的旅游淡季，一般春节旅游要从5月份才会有起色。但Happy tours目前收到的多家组团社发团计划表上，今年1-4月期间每月都有发团安排，预期今年前往巴尔干地区的中国旅游团数量能恢复到2019年的七八成。
三年的业务“暂停”和一年的恢复期，也造成了新的机会。出境阻力重重的几年间，张纪中去到了国内很多地方，云南是他最钟爱的目的地之一。去年5月，他带着斯洛文尼亚上海领事馆李美霞馆长前往云南 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 考察，李美霞对云南当地的编织品、坚果、水果等土特产兴趣十足。本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思路，她希望将这些优质产品引入斯洛文尼亚，让斯洛文尼亚国民享受到来自我国的特色产品，也让云南当地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实现增收。
对云南感情深厚的张纪中乐见其成。但早年在欧洲从事贸易工作的经验，也令他十分明白，要打通云南土特产进入斯洛文尼亚的供应链，第壹要让这些产品达到欧盟的进口标准。云南当地这方面人才相对匮乏，当地厂家对改造原有生产线、升级产品的积极性没那么高，推进这项工作其实不是易事，但张纪中仍愿意尽力一试。本月，他将再次飞赴云南，就相关产品出口欧盟的包装类型、食品质量和安全认证等细节与当地进一步接洽。
当交流变得更加频繁和方便，我国的企业也正在世界范围内寻找更多机会。近些天，山东聊城一家专营塞尔维亚食品进口的企业找到张纪中，希望Happy tours为该企业旗下的分销商和合作伙伴安排一次塞尔维亚商务考察行程。张纪中很高兴看到这样的交流，“我们努力把国内的产品推出去，也有人在引进国外的好产品，旅游成为经济交流的重要纽带之一。”
尽管网上不时有人提及“消费降级”，张纪中仍坚信旅游是向阳产业，会在后续发展进程中大浪淘沙、去芜存菁，留下真正热爱和愿意为游客创造价值的企业和产品。“旅游就是让人不能自休。每一次看到心目中美好的景色，之前经历的所有一切你都觉得值了。游客是这样，我们从业者也是这样，累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