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电商平台上,一间“南同四海滋补养生旗舰店”售卖的标价39元的“南京 同仁堂 红豆薏米茶”品类下,已经有100万条售后反馈。另一间“南同四海自营旗舰店”售卖的单价39.6元的 同仁堂 “菊花枸杞决明子茶”和59元的“玉米须桑叶茶”售后反馈均已超过300万条。以此保守测算,南同四海的以上几个商品,在该电商平台的销售金额合计已超过亿元人民币。
最近,一家柴记商贸“再度”发起商标注册申请,拟注册名为“南同四海”的商标,已进入公示期。一年前,该公司第壹次申请要注册这个商标,被相关部门驳回。
天眼查显示,申请“南同四海”商标的柴记商贸,与南京 同仁堂 、北京 同仁堂 ,并无股权关系。而其网店的首页,“南同四海”的标识与“南京 同仁堂 ”并列平行。其实,仔细观察其售卖的产品,“南同四海”标识,与商品上南京 同仁堂 的“乐家老铺”商标,外观与背景花纹相同,仅中心的四个文字不同。
南同四海网店售卖的 同仁堂 红糖姜枣茶包装上,可以看到:产品的“总经销商”是南京 同仁堂 乐家老铺健康科技有限公司,该公司背后南京 同仁堂 药业只占5%的股权,剩余95%股权归属一家沈阳的民营商贸公司。生产商是 亳州市 金正邦科技有限公司,与南京 同仁堂 也无股权关系。
时代周报记者在某渠道平台上发现,按件或按盒批发的桑叶茶、批发价为3.7元/盒。某企业为南京 同仁堂 代工的玉米须茶,5-199盒批发价为7.8元/盒,大于1000盒批发价直降到5.5元/盒。时代周报联系卖家,卖家方面表示,如果量更大,价格还可以再便宜几元钱。
2020年,南京 同仁堂 因几家贸易公司在某电商平台上违法使用南京 同仁堂 商标售卖养生茶将其告上法庭。法律文书上显示,其中一家贸易公司销售的桂圆红枣枸杞姜茶月销量9500+,累计评论27815条。网上卖价是39.9元。
上述贸易公司对桂圆红枣枸杞姜茶的采购单价是2.1元,
另外该贸易公司还销售了赤小豆芡实薏仁茶、冬瓜玫瑰荷叶茶等。赤小豆芡实薏仁茶、冬瓜玫瑰荷叶茶的采购价分别为2.1元、2元,卖家是一家已经获得南京 同仁堂 产品经销权的百年合纵大健康药业有限公司,据法律文件中称,百年合纵为南京 同仁堂 上述三款产品负责全国的区域销售和服务工作。
另外,在另一电商平台一搜南京 同仁堂 ,可以看到各种各种各样的贴牌产品,如大力丸、壮阳药、美白、祛斑等等,来自各种工厂店、头发养护店、肌肤护理中心、草本经营店。巨大的毛利,衍生出各种渠道的经销、代理、贴牌商,这背后核心还是源自“ 同仁堂 ”的品牌价值,和消费者对 同仁堂 的口碑认可。
322年前,北京前门外大栅栏街路南,一家药铺在此开立。以“同修仁德,济世养生”为意,取名“ 同仁堂 药室”。
后来有部叫作《大宅门》的电视剧,以 同仁堂 的历史为原型。
开创者乐氏家族或许没想到, 同仁堂 在三百多年后会变成庞大的医疗商业帝国,并在如今的电商时代,以各种衍生产品在互联网开花结果。而当年分销商最后做成独立品牌的戏码,如今也正在互联网上重复上演。
三个 同仁堂
国内被定性为老字号的 同仁堂 只有三个:北京 同仁堂 、天津 同仁堂 、南京 同仁堂 。
一切还是得从乐家的“宅斗”故事说起。
乐家第10世的乐平泉锐意经营, 同仁堂 在他手中盛极一时。乐平泉生有四子,即乐孟繁、乐仲繁、乐叔繁、乐季繁,后人分别称之为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乐平泉和他的妈妈许氏去世后, 同仁堂 由四大房共管。
那是清末民初,在庞大的封建家族里,“共管”意味着无尽的明争冷战。
乐氏族谱
1929年,大房乐笃周(乐孟繁的孙子)到南京开设 同仁堂 分号,所有资金、药材都由北京 同仁堂 直接拨付,这也是如今的南京 同仁堂 前身。
早期南京 同仁堂 一度经营良好,甚至有超过本家之势。但也正如《大宅门》里的剧情,这一做法违反了“京外别无分号,只可用乐家老铺的名号”的族规。触怒了其它三房的“大房”管理人因此被赶下台。
其实,根据《 同仁堂 叙述史》记载,由各房支子孙各自开设药铺的模式,被乐家各支沿袭下来。在南京 同仁堂 之前,就已经有多有实践,只是不以“ 同仁堂 ”为字号。
如另一家中华老字号宏济堂由三房长子乐达聪(又号乐镜宇)于1907年在山东济南开办,以金牌阿胶为核心产品。乐达聪正是《大宅门》里陈宝国所饰演的白景琦原型,剧中他在济南开办的“泷胶庄”原型就是宏济堂阿胶厂。
四房长子乐达仁于1914年在天津开办了 达仁堂 ,如今以速效救心丸而闻名;大房长孙乐佑申在1921年开办乐仁堂,如今隶属于隶属于津药 达仁堂 集团。
截至1949年,乐家四大房子孙开设的药铺除 同仁堂 外共30余家,分设在天津、上海、长春、西安、长沙、福州、香港等地。但在尔后大部分并未被保存下来。
天津 同仁堂 的来历则更加复杂。根据其官方网站介绍,天津 同仁堂 的前身起源于1644年建立的张家老药铺,其官方网站称最早在1788年,张家老药铺成为北京 同仁堂 的分销商。历史上曾使用京都 同仁堂 张家京药铺、京 同仁堂 和记等名称开展药品经营活动,其炮制的药酒一度是支撑产品之一。背后的运营方,一直是张益堂的家族,后来加入了天津的本地资本。
1956年,天津京 同仁堂 和记,正式更名为“公私合营天津 同仁堂 制药厂”,开始使用独立的 同仁堂 地域品牌。
从如今的投资关系来看,三个 同仁堂 之间并无关系。
北京 同仁堂 曾以侵权为由将天津 同仁堂 告上法庭;对于南京 同仁堂 ,北京 同仁堂 也曾在对投资人的回应中明确表示“两者没有任何关系”。
目前, 同仁堂 集团由北京国资100%控股。天眼查显示,在层层关系穿透后,南京 同仁堂 当前的实际控制人是 青岛市 国资委,最终受益股份是51%。
南京 同仁堂 实控人是青岛国资委(图源:天眼查)
天津 同仁堂 则为民营企业。持股41.36%的张彦森是天津 同仁堂 的实控人,他同时也是狗不理集团的老总。2023年12月,天津 同仁堂 的责任人由张彦森更改为他的侄子张营,但张营在今年4月也已经退出管理层。
商标之争
三个 同仁堂 的相同之处在于,公司在股权上与 同仁堂 品牌的开创人乐家已没有关系。
2013年5月,乐氏家族的第十四代乐觉心(二房后人),建立乐氏同仁药业科技有限公司。同年,乐氏同仁收购河南三门峡莘原药厂,并开建占地200亩的乐氏同仁药厂。2015年,一家乐氏同仁老药铺在北京开业。
乐家同仁药铺,是否可以拥有 同仁堂 的 知识产权 ?也是一笔糊涂账。
2016年,北京 同仁堂 将乐氏同仁告上法庭,称后者商标的主体识别部分文字“樂氏同仁”与“ 同仁堂 ”在文字构成、呼叫方式、整体识别效果等方面较为接近,构成近似商标。但在两次审理后,北京 知识产权 法院并未支持北京 同仁堂 的主张。
但在之后乐氏同仁与国家 知识产权 局的相关案件中,法院并未支持乐氏同仁的主张。法院认为,“樂氏同仁”与“ 同仁堂 ”在“人用药、中药成药、 消毒剂 ”“人用药、药茶”等商品类目上,构成近似商标。
根据天眼查显示,乐氏同仁药业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在今年已经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不过这与商标争议并无关系。另外,乐觉心其实不是公司责任人,但仍是公司董事,最终受益股份只有19.8%。天眼查显示,乐氏同仁背后还存在增资纠纷。
乐氏同仁的失信记录(图源:天眼查)
北京 同仁堂 在2021年也曾因商标、字号被侵权,将“天津 同仁堂 ”诉诸法院。
北京 同仁堂 第十五代传人、 同仁堂 文化传承中心主任乐拯当时表示,根据北京 同仁堂 的历史记录和传承家谱信息,在同治、光绪年间,出现假冒 同仁堂 案件后,北京 同仁堂 便已公开声明“ 同仁堂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天津 同仁堂 声明称其字号、企业名称等都经合法批准。案件审理直到今天未有进展。
在康德智库专家、上海永盈律师事务所律师潘雪晴看来,老字号商标争议往往涉及悠久的历史渊源,法院在审理时会考虑品牌的历史传承、使用习惯和市场认知度等原因。
“两家 同仁堂 虽然现今归属不同公司,但历史上存在交集,天津 同仁堂 的前身曾使用过与北京 同仁堂 相似的字号。此类案件之所以审理时间较长,主要因为涉及的历史问题复杂、证据收集困难和双方争议较大。加上商标争议案件需要经过多个法律程序,包含立案、调查取证、开庭审理、判决等阶段,每个阶段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潘雪晴告诉时代周报记者。
根据2006年商务部认定的第壹批“中华老字号”,北京 同仁堂 (字号: 同仁堂 )、天津 同仁堂 (字号:天津 同仁堂 )、南京 同仁堂 (字号:南京 同仁堂 )均有入选。而从商标来看,北京 同仁堂 拥有商标“ 同仁堂 牌”,天津 同仁堂 的商标为“太阳”,南京 同仁堂 的则为“乐家老铺”。
去年11月,商务部等5部门发布《关于公布中华老字号复核结果的公告》,三家 同仁堂 都保住了自己的“老字号”。
但老字号也不意味着就能“躺平”。商务部同时将长期经营不善,或丧失老字号注册商标所有权、使用权的55个品牌,移出中华老字号名录。其中就有与苏州稻香村陷入“南北之争”的天津稻香村。
养生茶乱战
改革开放后,企业的资本化浪潮中,北京与天津 同仁堂 启动了IPO尝试。
北京 同仁堂 资本化最为成功。
1997年, 同仁堂 股份在上海证交所上市;2000年, 同仁堂 科技在香港联交所上市;2001年,中国北京 同仁堂 集团公司改制为国有独资公司;2013年, 同仁堂 国药在香港联交所上市。
眼下, 同仁堂 集团第四个IPO项目—— 同仁堂 医养瞄准了港交所。
2015年12月,天津 同仁堂 曾在新三板挂牌,股票代码津 同仁堂 (834915.OC),但于2017年终止挂牌。
2018年,津同仁计划在上海证交所上市,保荐机构为民生证券,审核排队两年多后,津同仁以调整上市计划为由取消上市申请。2021年,津同仁改道深交所创业板,保荐机构仍为民生证券。也正是在天津 同仁堂 这次提交招股书的两个月后,北京 同仁堂 将其告上法庭。后因商标纠纷等各种原因,天津 同仁堂 再次折戟IPO。
南京 同仁堂 目前尚未传出IPO消息。
(北京) 同仁堂 (600085)财报显示,2023年营业收入约178.61亿元人民币,同比增加16.19%;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收入约16.69亿元人民币,同比增加16.92%。
北京 同仁堂 的优势在于制药和零售两条腿走路。零售业务方面,年报显示,截至2023年末, 同仁堂 商业共设立零售门店1001家,2023年内新增门店59家,其中新设62家,闭店3家;医药工业方面实现营业收入110.79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2.60%。
北京 同仁堂 的大单品是安宫牛黄丸。但在原料大涨的环境下,单品支撑能力受到考验。今年6月, 同仁堂 国药(03613.HK)宣布,港版一粒装安宫牛黄丸价格已从之前的1060港元上调至1280港元,折合人民币约1189元,上涨幅度超过20%。
安宫牛黄丸也是南京 同仁堂 的核心单品。2021年,南京 同仁堂 药品板块总体营业收入17.5亿元人民币,其中安宫牛黄丸突破7亿元人民币,即占到了40%。
电商平台上,南京 同仁堂 和北京 同仁堂 的安宫牛黄丸(图源:网络截图)
另据申报材料,2020年至2022年,津同仁(天津 同仁堂 )营业收入分别是8.18亿元、10.12亿元、10.86亿元人民币,同期净收入分别是1.61亿元、1.91亿元、2.07亿元人民币。,报告期内,天津 同仁堂 的收入和毛利主要来源于肾炎康复片、血府逐瘀胶囊和脉管复康片。
庞大的贴牌体系与产品背后,显示出南京 同仁堂 在营销渠道方面的放大。
营销一直是南京 同仁堂 布局的关键。2013年,南京 同仁堂 深化改革,创新营销模式,在短时间内完成组建了3000多人的专业销售团队。数据显示,2013-2018年,南京 同仁堂 复合增长率达到70%以上。2021年南京 同仁堂 仅药品板块总体营业收入就达17.5亿元人民币,虽然离北京 同仁堂 尚有比较大的距离,但已将天津 同仁堂 甩开。
上文仅凭电商渠道售卖带有“ 同仁堂 ”品牌的一系列养生茶,总营业收入(预估)就已过亿的柴记商贸背后,对于中医药老字号而言,非药健康板块是值得探索的新增长点。
日常靠咖啡续命的打工人小王最近开始尝试养生茶。她告诉时代周报,“在同事推荐下,在外卖平台上买了一盒 同仁堂 的清热养肝茶,感觉口味调配得不错,喝热茶也比较舒服。后面又在电商平台追加买了几盒不同口味的。”
“养生茶”早已成为几家 同仁堂 争夺的新战场。
早在2015年,北京 同仁堂 就登陆京东众筹,用互联网思维卖养生茶,当年总产值就预计达到2000万元。又在2019年开设“知嘛健康” 新零售 品牌,在健康餐食板块将药食同源日常化、生活化,制作枸杞拿铁、熬夜水等国潮养生饮品,直到今天在全国开设了多家门店。
天津 同仁堂 和摩提工房联合,推出过一个茶饮品牌“彦悦山”,第壹家门店于2017年开在上海,但现在5家门店已经全部关闭。
天津 同仁堂 参与建立的彦悦山已经均歇业关闭(图源:网络截图)
相比北京 同仁堂 、天津 同仁堂 的自营渠道,南京 同仁堂 在养生茶品类似乎授权了百年纵横、 同仁堂 乐家老铺健康科技有限公司、 亳州市 金正邦等经销商和代工方,由此衍生出“南同四海”背后一批主打养生茶的商贸公司,在电商渠道上已经跑得更远。
在中国商业联合会专家委员会委员赖阳看来,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药品不断从草药升级到分子药品,再到基因治疗药品,传统中药更多地走向养生保健功能,许多企业面临相应的转型。中医的养生调养原理广受欢迎,如何调配口味时尚、兼具养生功能的茶饮产品成为企业获取市场销售的好机会。
“例如可口可乐最初也是药品,后来转型为时尚饮品。中药企业在转型中需要探索产品与口味、功能之间的平衡,重视更贴近年轻人的时尚化设计,并且保证品质稳定性。”赖阳对记者表示。
另外,值得强调的是,乐家四大房子孙开设的药铺中,也有一些保存直到今天,并已上市或在冲刺上市中。
乐达仁于1914年在天津开办的 达仁堂 ,以速效救心丸为核心产品。2001年在上海证交所上市,现市值约250亿元人民币。第壹大股东为持股42.99%的 天津市 医药集团有限公司。
乐达聪于1907年在济南开办的宏济堂,以金牌阿胶为核心产品。2016年9月14日,宏济堂在新三板挂牌,一年后终止挂牌。2021年9月,宏济堂开启上市辅导,但以取消辅导备案告终。今年1月29日,宏济堂在山东证监局再次进行IPO辅导备案,又一次开启冲刺上市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