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摩羯”刚过，深圳货代从业者李老板这两天又出差了，飞往杭州造访客户。不久前，华南物流圈频繁爆出货代企业爆雷、倒闭的消息，“再不出来转转，爆雷的就可能是我们了。”这名从业10多年的货代老板直抒己见。
李老板告诉第壹财经记者，自己曾见证过前两年出口井喷之际“货找人（物流）”的行业辉煌，但如今，她不得不为公司的如何能寻找到更多客户而发愁。
在汹涌澎湃的“全球贸易”海洋中，货代企业是连接船公司与货主之间的桥梁。前几年行情好的时候，国内货代公司显现爆发式增长，而随着需求放缓、外部不确定性因素增多的情景下，货代企业加速出清，留下来的企业也是艰难求生。
爆雷
据第壹财经记者走访获悉，近期不断有货代公司出现停业爆雷等诸多问题。
8月19日， 广州市 恩承国际物流有限公司（下称：恩承物流）发布消息称，自通知日起，停止公司一切所有事宜，“由于公司经营不善，造成资金流断裂，公司处于停止运营状态，公司实际控制人决定停止核心业务运营，同时不再对所有合作客户收取任何费用。”
鉴于当前公司回款情况，资金流断裂，加上恩承物流法人李伟超，实际控制人李威方无力承担运营成本，无力承担转运货物，无力解决客户问题货件，现决定目前在途货物，和合作代理暂扣货物，相关货物所收金额，由义乌、广州等地物流公司所得，这些公司负责解决柜子货物提取交付事项，“此通知真实有效，经过公司公章确认、有效。我们深感抱歉，并将竭尽全力配合客户解决这一问题。”
华南货代行业资深人士、广州柯氏达国际货运代理有限公司责任人柯交告诉第壹财经记者，恩承物流是本地一家小型货代企业。工商资料显示，这家公司今年4月刚成立，注册资金200万元。还有业内人士称，恩承物流过往走的是美线，网上也有关于货主为此“赎货（重新付一次运费来赎回货权）”的截图。
在广深物流圈，恩承物流的爆雷其实不是个例。此前，媒体透露深圳星泰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下称：星泰供应链）陷入困局的消息，对方责任人对外回应，去年末欧洲海关检验力度加大，公司多条货柜因为货品申报不全被扣，需要支付相关费用，涉及金额较大，公司暂时无法支付。
“今年以来，很多货代企业出现经营问题，尤其是2020年至2023年期间注册建立的企业爆雷较多。”柯交告诉第壹财经记者，这期间随着海运出口形势的井喷，欧美运费飙涨，造成许多人从事货代行业，随便一两个人就可以注册成立公司，大家也的确也吃到了那波红利，随着去年直到今天的出口形势调整，货代行业也慢慢恢复常态，很多公司接不到订单，就慢慢熬不下去了，只能关门歇业或出现爆雷。星泰供应链就建立于2020年，注册资金200万元。
据企查查数据显示，在2023年，累计注销撤消的货运代理相关企业达到4.46万家，比2022年增加了10.4%。雨果跨境发布的《2024 跨境电商 行业一季度报告》显示，今年一季度，73%中小货代企业的营业收入出现同比下滑的情景，其中26%中小货代企业的营业收入下滑幅度高于50%。
“今年中国出口形势整体向好，但由于出口窗口期过度集中，年初1-4月出口恢复乏力，5月至7月出口短时间暴涨又造成缺舱、运价高企造成货代物流企业垫资压力垫资风险巨大，由于市场竞争加剧内卷成风，货代行业尤其是新兴的 跨境电商 物流业，持续面临‘低利率、高风险’的双面夹击，预计货代企业爆雷在今年下半年至明年上半年仍然持续，期间货代行业也面临大浪淘沙持续洗牌。”壹航运开创人兼首席执行官钟哲超说，货代企业应该看到市场巨大的潜在风险，强化企业风控，同时重视企业资金链安全。
承压
“你看行业里面那多爆雷的企业就知道，大家面临的压力有多大。”柯交说，行业太内卷了，运费价格一跌再跌，货主也是四处比价格。
“公司今年上半年公司基本是保本经营，由于我们对货主有相应的账期，因此利润全部被资金垫付给‘吃掉’了。”柯交说。
另一位货主日子也不太好过。“我们8月份公司才刚实现盈利，前几个月都是在亏本经营状态。”不久前，埃恩狄浦国际物流（上海）有限公司（下称：埃恩狄浦物流）责任人赵老板告诉第壹财经记者。赵老板是老货代人，在长三角货代圈耕耘超20年，他对记者说，自己曾见证过“货找人”的行业辉煌，但如今，他不得不为自己的企业如何寻找到更多客户发愁。
埃恩狄浦物流系一家今年4月份新建立的企业，过去他的老东家由于业务调整，于是今年他就和几位哥们组建这家新平台“单干”。
在赵老板看来，如今的货代领域不像过去几年前那么好做。“以前出去跑客户，那时候信息闭塞，很多外贸企业对国际物流市场不了解，也不了解海外市场情况，对方见到我们从上海过来的货代人员，了解第壹手的海外讯息，也见多识广，很愿意接待。现在情况大不如从前，我们出去跑人家都懒得理睬。”赵老板说，现在没有熟人引荐，出去见客户其实难度蛮大。
“每天出去跑客户，需要增加油费、餐费等通勤费用开支，而且见一两次，对方也不一定会给货物我们承揽。”赵老板说，身为一个新货代企业，如果到市场上参与竞争，第壹肯定是打出“低价”牌，这样才对某一些客户有吸引力，才会揽到货，只能遵循这样的生存法则。
低价还只是短时间策略。赵老板表示，在上海航运物流圈，货代公司要想长期生存，“务必要有自己的特色，尤其是某一个行业要做的比较精细分，形成自己的竞争壁垒，要不然根本活不下去。”
好在，赵老板的专长是纺织服装行业的美线物流，一方面有自己的海外人脉资源，另一方面也有精湛的货代经验。
柯交公司的优势是在于与船公司保持了密切的合作，“我们是伊航在华南的总代理之一，可以调控危险品柜、运输二手车去伊朗阿巴斯港口，”不过，今年上半年行情较差，由于海外局势不稳，一些外商也不太敢订太多货物。
“预计下半年旺季，生意会好一些。从7月1号到8月31号，我们已总共运输20多台纯电，混动、纯油等二手车去伊朗。”柯交说。
钟哲超亦表示，市场危机并存，很多货代物流企业在变化的市场中寻找机遇，“部分货代物流企业根据业务模式或市场的不同，好比中欧班列、南美市场、非洲市场，开始选择自己擅长的赛道开始做精做专。”
“也有部分货代企业开始延伸自己的服务链条，从竞争白热化的头程物流延伸至末端尾程的仓储派送‘最后一公里’。”钟哲超表示，随着Temu和沃尔玛跨境巨头的入场，货代物流市场一些新的机遇也将逐渐出现。
代行业是属于典型的高度依赖人工的劳动密集型产业。货量越大，货代公司养的人手也会随之增加。货代流程中，操作、单证、客服、财务等服务岗位均需要人手。
为了生存，降低成本也成了货代企业的决策。赵老板说，一般的货代公司差不多十几名员工“规模”，“但如果货代公司员工人数一旦达到30人以上，如果没有业务支撑，老板养不起这么多人。”
“我们公司也比较小，不算财务人员，只有4名员工，即3名销售和1名运营操作，公司经营成本一再压缩，面临不小压力。”赵利化说。
柯交也表示，公司场地租金，和客服、销售人员的薪水这些都在正常支付，“现在暂时还是会稳定经营，不会再投入扩张。”
在赵老板看来，当前的经营压力其实不是完全是市场行情不好造成，现在以往的出口贸易模式也在发生深刻变化。
“以前以往的海外客户通过中国外贸公司采购，然后通过大订单运到境外的模式已在发生变化。现在亚马逊、拼多多Temu、和抖音Tik Tok等 跨境电商 平台出现，让很多订单‘碎片化’了，通过货主通过小包裹运输，虽然总的体量是在增加，但都是通过 跨境电商 的小型贸易方式进行，这也给货代企业增加了市场开拓成本。”赵老板说。
据海关统计，今年前7个月，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总值24.83万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6.2%。其中，出口14.26万亿元人民币，增长6.7%；进口10.57万亿元人民币，增长5.4%。而据海关初步测算，2024年上半年，中国 跨境电商 进出口达1.22万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0.5%；高于同期我国外贸整体增速4.4个百分点。
转型
钟哲超告诉第壹财经记者，近年来，随同 跨境电商 的兴起和壮大，“双清包税”在 跨境电商 物流领域日趋普遍，但由于部分货代企业的主动的逐利或被动的内卷，合规的申报和正常的包税往往是毫无竞争力很难生存，造成这个所谓创新模式的背后，往往是大量的不合规，低报、隐匿上报甚至逃税不报极为普遍。
公开资料显示，双清包税是一种物流运输术语，也称为双清包税到门（Delivered Duty Paid，简称DDP）。这种服务模式涵盖了出口国报关和进口国清关的所有费用，包含关税和增值税等，确保货物在目的国的顺畅清关和交付。
“我的这批货物带有肉蛋成分，不符合当地环保认证，但负责实际承运的这家货代公司却称可以‘正规清关’。”李老板说，由于承运该类货物的做法是行业普遍情况，随后她也没多想，便与这家货代公司签订运输合同，并按规定支付了4.26万元（合同规定“50%的运费”）。
“刚开始，货柜运输顺畅，然而到了目的地，却被告知‘货柜被海关检验’，需要支付一大笔费用才能负责货物的善后处理。”李老板说。
业内人士介绍，现在很多货代公司通过“双清包税”的模式承揽货物，再转手以低价转让给其它货代公司承运，而海运费和一系列清关费用摆在面前，下游负责承运的货代公司为了挣钱，往往选择“拼柜”模式，在向目的地国海关申报时又以单个类目的提单或少量类目的提单名义进行，一旦被检验，其它货物也会被牵连。
“货物一旦被检验后，货代公司就会面临补交税金、清关费、滞纳费等大额成本，资金链压力陡然增加，由此发生纠纷。”上述业内人士表示。
钟哲超表示，当前市场环境下，很多时候“双清包税”几乎成了走私逃税的代名词，鉴于基于目前市场的无序竞争和极度内卷，“双清包税”真实的合规化和阳光化，仍然任重道远。
“今年海运行业太难做了，没有订单会发愁，有了订单也发愁，漫长的海运行程不确定性事件较多，可能一趟货物运输出现问题，就会造成公司陷入经营困境。遇到这样的‘烦心事’只能打坏了牙往肚里咽，并重新思考未来业务模式将何去何从。”李老板说。
“现在能有一笔订单就做一笔，同时要求现货现结，不能有任何账期。我们现在只能控制人员和运营成本开支，尽量过紧日子，期待能熬过今年这个冬天。”李老板说。
（应受访者要求，上述李老板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