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费者】治乱-反催收- 从业者约800万 推流获客极具迷惑性

　　本站记者蒋牧云李晖上海北京报道

　　“我们面向全国线上受理代理维护权益案件，不成功不收费”“我已经申请延期三年还本金，加我把话术分享给你”……

　　金融领域的非法代理维护权益、反催收黑灰产近年来令行业和消费者“不堪其扰”。不久前，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和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稽查局披露，将联合部署开展为期6个月的金融领域“黑灰产”违法犯罪集群打击工作，其中就包含恶意逃废金融债务，信用卡领域不正当反催收等重点方向。

　　《中国经营报》记者了解到，随着反催收产业快速壮大，相关手段正在不断“推陈出新”。有业内人士在接受采访时透露，反催收与非法代理维护权益正以“法律咨询”“法务咨询”等字眼在线上推流获客，极具迷惑性。很多消费者轻信广告后，不仅支付了高额的服务费，个人信息更是遭到倒卖。

　　多为催收人员转行

　　金融反催收，或称非法代理维护权益，指的是不法之徒找上金融消费者后，以能够帮助“减免息费”“停催挂账”等诱惑消费者购买相关服务。

　　“反催收的现象其实已经出现了五六年了，从以前的小作坊，到目前已经发展为集团化、组织化、产业化的成熟行业了。如今，随着社交平台、短视频平台的发展，这些反催收人员正在平台上进行推流获客。这时，比起从前直白的‘反催收’‘征信修复’等字眼，如今更多都会以‘法律咨询’‘律师’的名誉来迷惑消费者。”某金融科技企业法务人员向记者表示。

　　尽管戴着专业人员的“帽子”，但这群人员的专业性通常需要打上问号。该法务人员表示，法律咨询企业的专业性与持牌律所是不同 的。即便是持牌律所，也通常都是知名度不大的小规模律所，甚至是挂名的持牌律师，实际为消费者提供服务的其实其实不是同一个人。

　　记者多方了解，该类服务通常有两种收费模式：一类是在维护权益前期收取“服务费”（通常为债务金额的5%—30%），后续在达到不同效果或阶段时，再额外具体收费。第贰类则是前期不收取任何费用，仅在维护权益成功后，收取债务金额30%—50%的服务费。

　　记者以消费者名义向某反催收人员进行咨询时，虽然该人员的社交平台名称中有“法务助理”的字样，并告知记者“将有精湛的法务团队来处理，一切都是依法合规的”。但当记者询问资质时，该人员也明确向记者表示，其所在的是法律咨询公司，其实其实不是律师事务所。

　　有机构消保工作责任人对记者表示，如今的金融反催收团队有着明确的分工和标准化的业务流程，具体包含前端获客人员、设计反催收服务方案的“法务人员”、后端的技术人员...。

　　亦有律师向记者表示，反催收黑灰产业的结构已经逐渐走向“完善”，建立起组织化的结构。不仅在线上会通过各个网络平台进行宣传，线下甚至会成立正式的企业，配备技术、运营和法务等各个岗位，表面上与正规公司无异，极具迷惑性。

　　据前述消保责任人透露，尽管没有官方的统计，从行业数据看，当前行业里从事催收工作的有约200万人，从事反催收或非法代理维护权益工作的有约800万人，并且后者的规模仍在不断增长。

　　值得注意的是，反催收人员大部分是从催收行业流入的。“这意味着他们对于各家机构或企业的催收底线非常熟悉。我们当面交谈的时候，对方带着一份厚厚的资料，里面详细记录了我们公司的各种处理规则，公司的底牌其实早已经被摸透了。”有贷后人士向记者直言。

　　更有甚者，在要挟机构进行息费减免之外，还会额外要求赔偿“关怀金”。记者了解到，黑灰产方面对于“关怀金”的分成比例可能高达90%。

　　其实，除了金融机构之外，金融消费者自身的利益也会在这一进程中受损。前述消保责任人对记者表示，支付了巨额费用后，不一定就能达到减免息费或停催的目的，且这部分费用消费者往往无法要回。另外，与黑灰产合作的消费者会被金融机构打标为风险客户。而根据此前的打击案例，消费者也会受到牵连而被判刑。

　　亦有律师向记者补充道，反催收服务可能会要求消费者提供身份证号、联系方式、银行账户之类的敏感信息。后续黑灰产可能就会利用这些信息进行买卖、恶意使用。

　　打击成效初显

　　值得注意的是，不论是监管，还是金融机构或金融科技企业在打击进程中尚面对很多难题。

　　首当其冲的是“取证难”“立案难”的情景。前述机构消保工作责任人向记者坦言：“我们面对黑灰产的确非常弱势，对于黑灰产而言，打电话或发布投诉贴的成本其实非常低，但我们想要取证则非常难。一来，这些反催收人员往往躲在消费者的身后，且办公地点也不固定；二来，收集到线索后，也无法明确界定哪些行为是违规的，因此也难以立案。”

　　前述律师也指出，逐渐“完善”的黑灰产公司结构，也会给公安机关增加取证难度。有了跟正规公司同样的人员配置，他们从事黑灰产时会有更强的反侦察意识，会将犯罪证据层层包装，裹上合法的外衣。并且为了逃避侦查，他们会将产业链条拉长，长到可能存在十几个中间环节，让公安机关需要消耗更多的时间和资源来一层层摸排到尽头，取证过程的难度也急剧攀升。另外，对于金融黑灰产明确界定的法律法规的缺失，和案件启动证据要求高也是增加公安机关打击难度的原因。

　　综合而言，有头部金融科技企业人士对记者表示，在打击金融黑灰产的进程中，机构面临着多方面的难点。首先是当前针对黑灰产的专项法规尚不完善，相关行为的界定、流程及责任主体缺乏明确细则，造成执法机构在打击时面临定性难、处罚依据不足的问题。其次，黑灰产团伙常通过虚拟身份、多层代理、跨境平台等行径规避监管，利用社交平台、短视频等新兴渠道快速扩散虚假信息，其技术手段（如伪造材料、篡改数据）不断升级，增加了识别和追溯难度。

　　除此之外，部分失信群体因对正规金融调解缺乏了解，容易相信广告，甚至主动配合黑灰产伪造材料，造成案件调查中取证难、追究责任难。同时，受害者因疑虑隐私或法律风险，投诉意愿低，进一步加大了线索获取难度。最后，银行、金融监管职能部门、公安、市场监管等相关部门间信息共享不畅，案件移送、联合执法等环节存在衔接滞后问题，难以形成全链条打击合力。

　　值得庆幸的是，这些现象正在得到缓解。记者了解到，通过技术手段，和行业间的信息共享，机构对黑灰产的打击成效正在显现。“我们能够明显感受到的是，如今找来的黑灰产，讨要大额赔偿的在减少，仅要求停催的比率也在提升。”前述消保责任人说道。

　　技术方面，有金融科技企业相关责任人对记者表示，借助 人工智能 与机器学习技术，可以实时分析风险变量，洞察黑产特征，大模型技术还能深度挖掘 海量数据 定位可疑线索。图像识别与处理技术中的OCR智能识别系统，可以确保图像可靠性， 生物识别 技术用于身份验证防冒用。另外，通过建立疑似黑产进线识别模型，可以融合多源数据洞察黑灰产行为。

　　行业共治也是一条重要路径。数禾科技相关责任人就对记者表示，公司自2022年8月起开始系统性对侵扰公司的黑灰产进行识别并监控。通过加入打击金融领域黑产联盟（AIF联盟），已初步形成一整套体系化的反催黑产应对、打击的综合治理能力。直到今天，已累计报案打击70余起案例，成功打击黑产团伙9个，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累计超过104人，采取行政处理/管制措施超过40人。

　　此轮监管加大打击金融灰黑产力度，也让行业感到振奋。多位行业人士就表示，期待监管能够在证据搜集、黑灰产违法性的认定等方面给出更多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