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到,2024年将在保障和改善民生方面持续发力,继续加大义务教育、基本养老、基本医疗等财政补助力度,同时要落实好结构性减税降费政策,重点支持科技创新和制造业发展。
税费让利与民生加码,意味着收入减少的同时,支出还在增加。这对一些本就面临财政压力的基层地区而言,无疑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如何保障这些地区能够完成上述安排?政府工作报告提出,中央财政加大对地方均衡性转移支付力度、适当向困难地区倾斜,省级政府要推动财力下沉,兜牢基层 “三保”底线。
“中央对地方转移支付要保持必要的力度。”政府工作报告起草组责任人、国务院研究室主任黄守宏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的吹风会上表示,“今年(转移支付)预算安排了10万亿元多一点,同时要推动省级政府下沉财力,确保基层‘三保’不出问题。”
从历年数据来看,中央对地方转移支付总量逐年走高。
2013年,中央转移支付不到5万亿元人民币。到2023年已突破了10万亿元人民币,十年间,转移支付总量翻番。
中央转移支付为何持续加大?经济增速换挡下,基层财政如何维系收入与支出平衡?安排3%赤字率的原因何在?为此,时代周报记者对话 中银证券 首席经济学家徐高,以了解上述问题。
地方财权与事权不平衡有其合理性
时代周报:近年来中央对地方转移支付力度逐年增大,2023年支付金额更是第壹次突破10万亿元人民币。为啥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徐高:转移支付的规模逐年扩大是事实,但一定水平上也有GDP扩张、财政收入整体上升的原因。而且,个人认为这种大规模的转移支付是必要的。
中央对地方的转移支付,实际上就是平衡地区间发展不一样的一个重要的行径。在1994年的分税制改革后,中央拿了税收的“大头”,因此中央原本就需将部分税收收入返还地方,只不过在这一进程中会有相应的针对性,尤其是对发展相对落伍的中西部倾斜。
在中国辽阔的大地上,各省份之间资源天赋不尽相同,发展水平也存在不同,因此正需要靠中央财政的转移支付来保证地区间相对平衡。如果地域之间不同过大,国家有可能会出现不稳定的因素。
时代周报:当前部分地方基层财政紧张,甚至出现对转移支付金额较为依赖的情景。有观点认为应借助新一轮财政体制改革,对地方事权与财权进行调整,以此来缓解地方基层财政收入与支出压力。你怎么看待这一观点?
徐高:现在部分地方的财政压力的确较大,但主要因素是地产行业的下行压力引发的。地产走弱了,土地财政收入就会发生明显的下降,这一空缺在短时间内很难有其它收入能补上,也就造成了当前部分地方财政的困难。所以我认为,接着的核心任务还是要稳住地产行业。
至于地方财权与事权不平等的问题,我认为当前中央和地方财政的整体状况是较为正确的,地方财权与事权就应该不平衡。正是因为地方财权事权不平衡,中央才有比较大的财力,去做去区域间的转移支付,尤其向落伍地区的倾斜,也只有这样做,才能确保地区间不同不会明显地拉大,才能维护整体经济稳定。
其实,在1994年“分税制改革”之前,我国因为财政包干制,地方政府财权事权是平衡的。但这是以中央政府财政收入偏低,全国统筹能力相对孱弱为代价的。曾有领导人在分税制改革前后就曾指出,富裕地区要对贫困地区作些贡献,如果中央不收一点钱的话,那样会富的更富、贫的更贫。说实话,这是实行分税制的最主要的理由。
所以当前这种分税制改革之后形成的格局,我认为是正确的。但在这基础上也有一些地方需要改进。好比,一些跨区域或大投资的关键项目、重点建设,可以商酌将支出责任更多的提到中央来。
“城投信仰”是必要的
时代周报:今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一些地方的房地产、地方债务、 中小金融机构等风险隐患凸显。此前,为遏制地方债务扩张,中央屡次重申对地方债实施不救助原则,但当前“城投信仰”仍十分坚强。你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徐高:首先,我认为,当前环境下,市场上的“城投信仰”是必要的。从法理上来讲,中国只有一个政府信用,那就是中央政府的信用。各个地方政府借的债,都是中央政府的债务。任意一个地方政府债务的违约,都会影响中央政府的信用。
换言之,只要有一个地区的“城投信仰”打破,那就系统性地证伪了城投债背后有政府信用支撑的市场信念,几万亿规模的城投债相关资产类别很可能会马上被抛售,这将引发系统性的金融危机。
其次,由于地区发展有需要,城投公司的项目多为公益性质,项目本身回报率较低。其实,这些项目原本就应该使用公共资金去建设,但在财政显性债务受限的情景下,采取城投这种隐性债务去建设,客观上讲也有相应的事理。
最后,要想真正化解“城投信仰”,那么中央财政的债务规模就要扩大。只要正门打得开,后门才能堵得上,如果正门不打开,又试图去堵后门,最后一定会造成经济出现问题,以至于爆发系统性的金融危机。因此,当前的“城投信仰”是不能被打破的。
时代周报:此前市场普遍预期,今年财政赤字率将超过3%。如何看待2024年3%的财政赤字率?今年是否还会进行预算调整?
徐高:今年的财政力度并很多于去年,甚至可以说是略有增加的。财政赤字率安排只有3%,低于去年调整后的3.8%,但今年地方政府专项债由去年的3.8万亿元提高到3.9万亿元人民币,今年还将先行发售1万亿元超长期特别国债,再加上其它政策工具,整体财政力度与去年相比显现一个略微上扬的态势,这也符合“财政政策总体适度加力,关键是要把这些钱花好、用好”的安排。
今年5%左右的经济增速其实不低,要达成目标是具备有一定挑战性的,财政力度的上扬是其合理性的。在现今经济环境下,财政可以适当地更加积极一点,没必要强制遵守以收定支,现代的财政理念是财政要逆周期形式,通俗点讲就是经济越差财政越要多花钱,经济好的时候财政要少花钱。
至于年中是否会进行预算调整,这仍需要看前期经济的运行情况。当前中国经济的主要问题还是房地产行业的下行,当前的相关政策多从需求面动身。但当前地产行业的主要矛盾是,地产开发商融资紧缩之后的信用风险,造成期房销售不力,部分百姓不敢买房,尤其是期房。
所以我认为,要处理地产行业当前的困境,主要还是要给开发商提供资金,尤其是国家提供一些融资,以抑制地产开发信用风险,我认为这才是重点。
时代周报:从2023年国有资本经营预算执行情况来看,中央国有资本经营预算收入2264亿元人民币,同比下降3.4%,为2018年以来第壹次下降。不过同期地方国有资本经营预算本级收入4480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33.6%。受地方带动,2023年全国国有资本经营预算收入增长了18.4%。为啥会中央与地方会出现较大的不同?
徐高:本质还是部分地方财政收入与支出压力较大,收入与支出压力下,地方政府自然就会从各个渠道找钱,这也就包含地方政府所拥有的一些国有企业,让国有企业贡献更多的钱财,也是正常的。
但其实查看整个国有资本经营预算的账本就会发现,其规模是比较小的。
在现今环境下,我个人觉得还是有必要做出一些改变,甭管是中央还是地方,国有企业都有必要增加上缴利润的力度。当前如此规模庞大的国有资产,虽是全民所有,但对 老百姓 的贡献却还可以更大。
我个人建议不如全民国企持股,国有企业通过设立国有投资基金的形式,把基金的份额分给 老百姓 ,让 老百姓 能够享受国有资本造成的回报,有效地提升居民的收入和居民的消费。从长远来看,这才是能够有效推进消费转型,让中国经济继续稳步发展的一个有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