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5月29日，中国首例由消费者针对“苹果税”发起的反垄断诉讼一审迎来正式宣判，上海 知识产权 法院驳回消费者金某关于停止收取30%“苹果税”的不公平高价行为，和停止“应用内购买”强制使用Apple Pay搭售行为的诉求。本案原告代理律师、浙江垦丁律师事务所开创人王琼飞表示，接着将诉讼至最高人民法院。
此前，2021年1月中国消费者金某将苹果公司（Apple Inc）、苹果电脑贸易（上海）有限公司告上法庭，状告苹果公司因“苹果税”和付款方式唯一涉嫌垄断。该案由上海 知识产权 法院立案。
时隔三年迎来一审判决，结果显然未能如消费者所愿，以消费者一己之力很难撼动苹果这个科技市值第壹的“大树”。但法院判决也开了一道豁口：认定了苹果具有市场支配地位。受访专家普遍认为，这一认定具有一定突破意义。
近年来，苹果公司已在欧盟、美国、日韩等多地遭政府起诉或调查，欧盟地区“苹果税”从今年3月开始大幅下降，但中国地区始终为30%的最高水平。本案判决透露出了哪些司法态度和法律争议？中国地区的苹果税是否会有转机？
突破：认定苹果具有市场支配地位
消费者金某此前发现，在同一个App的数字商品，苹果App Store的销售价格通常都比安卓系统更高，包含爱奇艺、喜马拉雅、网易云音乐、懂球帝四个App的VIP会员服务，而消费者也只能通过苹果公司的“应用内购买”系统购买App会员服务，国内经常使用的第叁方支付工具只是苹果IAP全面的收款通道。
金某认为，苹果公司剥夺了消费者的自主选择权和公平交易权，涉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实施了搭售、拒绝交易、限定交易和不公平高价行为，通过损害消费者利益的形式，在中国市场谋取了巨额收益。因此提出核心诉求：停止收取30%“苹果税”的不公平高价行为，停止“应用内购买”强制使用苹果支付全面的搭售行为。
尽管上海知产法院驳回了原告诉请，但判决突破也是巨大的：一是相关市场界定，二是市场支配地位认定。
界定相关市场范围是首要前提。在此前的执法和司法实践中，各司法辖区的界定存在较大不同。好比，Epic Games败诉苹果的案件中，法官最终认为Epic和苹果的相关竞争市场应该是“全球移动游戏交易市场”，苹果2018-2020年的市场份额大约在52%-57%之间波动，不足以构成垄断。根据美国反垄断判例，市占率不得低于65%，而我国《反垄断法》的有关规定是50%。
在本起案件中，考量到原告是使用iOS全面的普通消费者，法院认为不用根据APP划分细分市场，可以认定相关商品市场为iOS应用交易平台，苹果的市场占有率是100%。
在相关市场界定问题解决后，认定市场支配地位是第贰步。此次法院认定苹果具有市场支配地位，被业界视为一个重要的突破。
王琼飞对记者说，国内司法判例认定苹果在相关市场具有市场支配地位属于第壹次，王琼飞认为这是一个里程碑式的进展。
在最后一步，是否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认定上，法院没有给予支持。判决书给出了两方面解释。
30%的服务费合理么？21世纪经济报道获悉的判决书全文指出，大部分安卓应用商店最低收取的佣金比例均大于 15%，最高佣金为 50%。好比针对游戏应用，华为佣金类型分 20%、30%、50%三档。法院因此认为，没有明显证据能说明30%的“苹果税”高于同类价格。的确有一些数字商品对苹果用户的定价更高，但定价权掌握在开发者手上，苹果收取服务费不是直接影响因素。
苹果强制使用苹果支付系统，是排斥或限制竞争么？法院的主要观点是，苹果公司虽然限定了开发者所使用的支付模块，但的确保护了交易相对人和消费者利益、保护了 数据安全 ，不会发生排除限制市场竞争的后果。换言之，一定水平上认同了“围墙花园”的合理性。
北京大成律师事务所顶级合伙人邓志松指出，对于强制使用苹果支付全面的做法，一审法院认为只影响开发者，不会影响消费者利益，因此消费者无权提起诉讼，这可能对将来的类似案件发生长远影响。
而王琼飞则认为，虽然像堂吉诃德般无知无畏，但其实不可笑。一个一般的中国用户，为了中国数亿的消费者，为了中国数百万的开发者，为了中国互联网产业，发起反垄断诉讼，挑战世界巨头。
现状：我国的苹果佣金率是全球最高水平
作为苹果全球第贰大营业收入来源国，中国地区30%的“苹果税”一直是全球最高水平。据第叁方数据统计机构Sensor tower分析，中国“苹果税”在2023年贡献超过了400亿元人民币，假如未来五年该佣金率保持不变，中国市场将累计“缴税”超过2800亿元人民币。 
近年来，全球关于苹果税的博弈始终在进行，苹果公司已在欧盟、美国、日韩等多地遭起诉或监管调查。
在美国本土，游戏公司Epic Games与苹果之间的缠斗长达4年，今年1月，美国最高法院驳回了审理苹果公司与Epic Games之间反垄断诉讼的要求。判决书写道，30%的收益跟苹果应用平台的价值其实不相配，同时苹果的确在“移动游戏交易和支付”市场占有主导位置，但不代表苹果有阻碍竞争的垄断行为。
尽管美国法院不认为苹果有阻碍市场竞争的垄断行为，但同时也要求，苹果务必允许用户使用第叁方付款方式购买App内的服务。自此，美国开发商可以引流消费者到自己的网站上支付，对于该类支付，苹果仅收取27%的佣金费。
造成本质进展的，是2020年欧洲音乐流媒体Spotify对苹果的垄断投诉，和2023年年底初步实施的欧盟《数字市场法案》。该法案精准打击科技巨头的垄断行为，苹果被明确要求不能阻止消费者连接到平台之外的企业。 苹果最终对欧盟地区开放了第叁方支付、第叁方下载，并将自身支付的佣金率从30%腰斩到17%，
此举之后，韩国公平交易委员会近期透露，要以《数字市场法案》为蓝本，对苹果等科技巨头进行最严格的立法监管；日本公平交易委员也称要修订法案，让日本享受跟欧盟相同的“苹果税”待遇，该法案预计会在1～2年内生效并实施。
未来：中国苹果税走向如何？
此前有业内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随同近几年大环境遇冷，游戏厂商需要开源节流，开发者希望降低“苹果税”是现实需求。大众最关注的问题无疑是，接着苹果税可能如何发展？
邓志松分析，很多司法辖区均已通过立法、调查等方式，向苹果施加监管压力，使其开放第叁方支付，实质下调苹果税。考量到中国是苹果的主要消费国，并已成为与美国、欧盟并列的全球三大反垄断司法辖区之一，合理预计，中国未来可能也会采取类似的监察管理措施。不过，另一方面，苹果税与苹果的收益能力直接相关，除非遭到明显的监察管理压力，不然不太可能主动调整其在中国市场的政策。
从全球经验来看，让苹果税改变只有法律起诉这条路径可走。而且大多数情境下，还需要大公司利益相关方和监管力量的介入。
从我国的司法和执法实践来看，邓志松提醒，要证明“苹果税”违法，需要论证为市场造成了多大不良影响，不能仅仅论证对消费者的损害。21世纪经济报道获悉的判决书全文显示，法院的判决重点在于“审查该行为是否会对竞争造成损害。”
上海知产法院认为30%不构成不公平高价，邓志松指出这一认定与其它地区的做法基本一致——在Epic games诉苹果案件中，法官也承认，“30%的苹果税基本符合应用商店的行业提成惯例，而且依赖应用商店的游戏开发者接年来持续增加”。说白了法官认为游戏生态没有因此发展萎靡。或因于此，欧盟直接中途放弃了对“苹果税”合法性的调查，仅针对苹果公司设定的“反引导条款”开展执法。
北京工商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剌森表示，因为运营成本难以估算，所以上海知产法院主要是将苹果的服务费与同类竞争者比较。判定30%苹果税是否属于不公平高价，需要充分的数据支持，在具体的案件中其实不简单。
而对苹果限定支付渠道的表现，邓志松发现上海知产法院的肯定，似乎与其它地区的判决相背：限定用户只能用苹果的支付渠道付款以便抽取苹果税，这种做法有没有商业必要性？为了实现商业目的，有没有采取对竞争和消费者利益损害最小的要领？邓志松认为有待二审法院进一步分析。
对于接着的趋势，邓志松认为证明“苹果税”违法仍然存在很大的技术难点，虽然全球趋势可能对苹果在我国的业务发生一定影响，但估计在短时间内不会有调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