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1990年代是 风能 的十年，2000年代是 太阳能 的十年，20十年代是电池的十年，那么在2020年代我们将迎来能源转型的下一个前沿：氢能。”目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这样总结全球能源的过去和未来。

　　氢看起来真是太完美了：电解水就可以制备，几乎取之不尽；与氧反应就能发生电能，只生成水，没有任何碳排放。氢能获得的赞誉之词基本是顶级的：终极能源、终极方案、零碳能源、未来燃料……仅仅在几年前它还少有人问津，突然间成了明日之星。包含中国在内，全世界已经有40多个国家制定了氢能战略。

　　但氢能还有另一面，让人想说爱它不简单。《经济学人》杂志在一篇文章中问道：“氢:救星还是幻想？”上海氢器时代科技有限公司总工程师吴亮说：“氢能在大规模应用到来前，还要处理许多问题。”

　　最直观的是贵，同样发一度电，用氢能要比用化石能源的价钱高两三倍。其次，技术还不完全成熟，在氢气制备、存储、运输、使用等各个环节，几乎都有需要突破的技术难点。好比，直到今天还没有找到一种既安全又经济的要领运输这种易爆炸、低密度的气体。既贵又不成熟，就造成另外一个难题，谁去用、用在哪？

　　氢能就像一匹千里良驹，驯服它是个难题。在上海，有一大群这样的人，他们和全球同行一起，艰难地探索着这种将来的、终极的能源。

　　价格低点，再价格低点

　　在毗邻江苏太仓的 上海电气 氢能实验室里，一位科研人员在保险箱上摁了一长串密码，打开保险箱，从里边捧出一块形似小饭碗的黄色金属。

　　这块金属正是黄金，业内称为金靶。小小保险柜里，除了金靶，还存放着铂、铱等其它贵金属靶材。可以说这里是整个实验室最贵重的地方。

　　这个藏着各种贵金属的保险柜其实也藏着氢能行业最大的困境：成本。上海节能减排中心副总经理齐康认为，氢能的中长期确定性是无疑的，但当前来看，还有几个核心瓶颈，第壹个瓶颈就是价格高。

　　在现今的技术路径下，甭管是PEM（质子交换膜）电解水制氢，还是氢 燃料电池 ，都需要用到贵金属材料，其中金、铂每克数百元，铱每克高达千元。 燃料电池 价格高，使用 燃料电池 的氢能汽车价格相应也高，好比丰田推出的 氢能源 汽车Mirai，国内售价高达74.8万元起。

　　 上海电气 在氢能技术攻关方面的一大任务是降载（即减少贵金属使用量），从而降低氢能装备成本。 上海电气 的氢能团队从多条路径尝试降载，包含把含有贵金属的浆料更均匀地喷涂在交换膜表面。目前，这个团队已经把 燃料电池 中的贵金属载量在市场水平基础上降低了约30%。

　　业界感慨氢能的账算不过来，除了装备价格高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制氢成本高。氢气按环境友好水平分为灰氢、蓝氢、绿氢。其中，绿氢由可再生资源电解水制成，全过程无含碳化合物排出，符合绿色宗旨，是未来能源的发展方向。但现实问题是，如果单从价格看，绿氢明显高于灰氢、蓝氢，缺乏经济性。

　　绿氢成本中70%是电费。要降低绿氢价格，节电是关键。“生产1标准立方氢气，国内正常水平耗4.5度电。每降低0.1度都不简单。我们新推出的制氢设备一次性把电耗水平拉到了4.0度以下，降低了0.5度。这在行业内引起了比较大的反响。”吴亮说。

　　在加盟氢器时代前，吴亮曾在英国学习、工作了十多年，也曾在大学里研发电解水技术。回到国内，最大的感触就是节奏太快了，他说：“国内氢能产业瞬间进入了红海，各路厂商直接进入拼刺刀阶段。”这两年，几乎每天都有关于氢能的新消息传出。

　　吴亮说：“在国内一年相当于干了国外五年的活儿。”他预计，以这样的速度迭代下去，几年后，氢能的价钱瓶颈就可能突破。

　　应用场景在哪里？

　　在账面能打平之前咋办？产业链里几千家企业要活下去。

　　很多专家指出，相比光伏、风电、锂电等其它 新能源 技术，氢能还没有找到“杀手级应用”。

　　那就去创造应用需求！嘉定氢能港总经理邱鹏就是这样一位创造需求的人。在这个产业园里，云集了七八十家氢能企业。用邱鹏的话讲，他就像一个足球教练，把这些链上企业组合起来，拉个队，到国内各地去找氢能项目落地场景“打竞赛”。没有现成场景的，就创造新场景。

　　这几年，全世界都看好氢能，我国也出台了《氢能产业发展中长期规划（2021—2035）》，全国28个省区市制定了地方规划。在嘉定安亭镇，氢能港的展厅就是一个缩影。“我这里成了一个打卡点，国内各地、各委办局来看展览的人多得接待不过来，有时候一天要安排好几场。”邱鹏说。

　　但另一方面，放眼全国，商业化运行的氢能项目屈指可数，各地新建的几乎都是示范项目。氢能的商业路径怎么走，谁也木有成熟经验。因此，热闹归热闹，真干却是另外一档子事。做了那么多接待、讲解之后，邱鹏给来访者总结出三个“动”：“看着感动，听着激动，回去一动不动。”

　　也难怪很多听众“回去一动不动”。理论上，氢气前景广阔：作为燃料用于氢能汽车，作为原料用于化工，作为 储能 用于固定式发电……国际能源署预测，2025年氢能在全球能源总需求中的占比将达13%。可当下呢？只占0.1%——意味着氢能几乎可以忽略。

　　回望能源利用史，许多人难免为之彷徨。人类从前也探索过氢能利用，而且不止一次。通用汽车公司在20世纪60年代制造了第壹辆氢动力汽车。再往前十年，在冷战早期，美国空军为开发氢燃料飞机，秘密建造了全球最大的液化氢工厂。每一次，氢气都遭遇了成本和技术问题，造成这种气体难以作为一种燃料得到商业化。

　　但如今氢能产业界基本上有个共识：这次真的会不同。邱鹏也是其中的一员。他认为，在氢能大规模商用之前，有必要让人们直观地看到产业链条怎么转起来，从而打消他们的疑虑。

　　邱鹏计划今年在嘉定氢能港建设一个试点项目，从屋顶光伏开始，通过制氢、储氢、发电，最后为园区供电，形成一个闭环。他说：“别看麻雀虽小，但我们会把最顶尖的技术耦合在一起，构建一个能跑得通的系统。”

　　“等全链条跑通以后，大量玩家就会进入。未来就可能成为规模化的产业。”齐康说。

　　不光是钱的问题

　　待突破的不光是技术、价格、应用场景，还有标准体系。

　　5月的一个清晨， 上海电气 氢能团队的科研人员聚在一起，探讨如何推进一个国家级氢能课题。其中一个难题是课题里的储氢技术应当遵循什么标准。

　　去年底，我国发布了《氢能产业标准体系建设指南（2023版）》，提出到2025年，支撑氢能制、储、输、用全链条发展的标准体系基本建立，制修订30项以上氢能国家标准和行业标准等发展目标。但在2025年之前，现有的项目却很难找到标准。

　　眼前的课题就遇到了这个难题。会上，一位青年科研人员心血来潮，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参照加氢站的标准？”

　　大伙都觉得有些事理。这也是没办法的措施。和这个团队一样，在国内氢能产业标准待定的环境下，业界不得不参照国外的、历史上的、相邻行业的标准，边做边摸索。

　　眼下建设的所有项目几乎都是首创，几乎都在为机制探路。上海白龙港污水处理厂的氢能中试项目3月27日开始试运行。这个项目利用电解水和沼气制氢，后续衔接储氢技术装备、氢 燃料电池 、用氢场景，在全球范围内第壹次实现污水厂“绿氢制备—固态储氢—热电联供”的全链条示范。

　　这个氢能项目建在露天，但四周拉起了警戒线，禁止参观人员进入。因为氢气爆炸范围广，属危化品，管理极为严格。据相关责任人介绍，项目仅安全评估就用了3个月。

　　这也是在氢能行业最常听到的抱怨：过于严格的安全规范限制了产业发展。但邱鹏认为，问题要辩证地看：每个部门职责不同，立场自然不同。有的部门希望规则放松一些，有的部门则坚持认为务必把住底线。

　　“你说是哪个的问题么？好像都不是。谁都对，可是最后加在一起就谁都不对。”邱鹏说，“好在，近年来，政策都在往对的方向走。在国家大力发展氢能的大环境下，这些问题都会逐渐化解。”

　　邱鹏说：“就好像我们头顶的天窗，马上就要打开了，曙光很快会洒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