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兴趣和职业赋能”，某互联网职业培训机构在其官方网站上打出这样的旗帜。但近期有很多该机构的学员向记者反映，自己还未被“赋能”就先被上了一节套路丰满的“课程”——他们认为自己在购课进程中被机构职员诱导贷款了，而这些学员都是还没有结业的大学生。

　　据教育部等相关部门的相关监管制度，针对成年人的职业技能类培训机构不得向消费者捆绑信贷服务，小额贷款公司不得向大学生群体发放消费贷款。对此有律师认为，一些培训教育机构给学生群体使用的是“分期工具”而不是提供贷款，培训机构的诱骗行为涉嫌违法。详细情况是怎样的？记者近日进行了调查。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张慧琪、夏铭实习生何欣颐（除署名外）

　　网课机构称“边学边赚” 学生群体被诱导“分期”买课

　　今年5月，刚得知单招考试成绩（高职高专条理学校的自主招生）的刘静（化名）回抵家中，正想着这个暑期该做什么时，一个介绍自由插画师的视频吸引了她。视频里的站长有声有色地介绍了其通过自由插画师这一副业挣钱养活自己的经历，视频结尾还附上了领取“原画插画学习资料”的链接。

　　由于从小就有画画的爱好和基础，刘静也想通过画画来补助家用，她便点开了评论区的链接。输入手机号后，一位名为“子木”的老师联系了她，还发来一个公开课的试听链接。在这节公开课上，老师介绍了学习原画的好处与其就业方向。“接单的网站是他们重点介绍的，称有的作品能卖出2000元的价钱，真的让我很心动。”刘静说。

　　试听课程结束后，这位“子木”老师便打电话询问刘静是否有后续学习的打算，尽管总价近万元的课程有点“劝退”，但对方声称机构为学生群体提供了“分期”的付款方式，还告诉她机构有专门的合作公司和接单群，学员可以边上课边接单，还可用接单获得的酬劳来缴纳学费。

　　不只是刘静，记者观察发现，该机构利用“边学边赚”的幌子，让那些还没有收入的学生做“学费分期”的情景其实不是孤例。大学生李乐展（化名）同样也报了该机构的画师培养课程，他对记者说，即便已经明确告诉对方自己还是在校大学生，但该机构的销售老师仍热情为他介绍分期付款方式，并表示未来会给他推荐接单等。最终在对方的“指导”下，李乐展提供了自己的学生证、身份证、银行卡号等信息，以分11期的形式办理了优惠后总价9960元的“强化营”培训网课，而这笔分期手续是通过某支付平台办理的。

　　在黑猫投诉平台中记者也发现，关于该教育培训机构的投诉有数百条，其中“诱导贷款”“夸大宣传”是较为集中的投诉内容；在社交媒体上，也有很多用户反映自己曾遇到类似情况。

　　在办理了分期手续开始上了几节网课后，刘静发现了不对劲：“教的内容没啥用，也没法让我的画画水平得到提升。”李乐展也有同样感受：“上课质量很一般，有的内容还不如社交平台上的免费课程，而且这些付费直播课程还我们时常出现卡顿，很影响上课体验。”

　　对此，一位曾在该机构授课的员工透露，原本自己不是教师岗，但因为教师岗位缺人也被调过去帮助，而她并没有接受过相关培训。“有同事跟我说，一些原画课的老师甚至不太会画画。”

　　解约赔偿高、扣费套路多 “逾期手机短信”让学生深信 “被贷款”

　　尽管对课程质量有看法，但刘静还是在等待着“接单赚学费”的机会，而这一天并没有到来。对此机构老师表示，刘静的绘画水平还不足以接单，需要继续学习。由于迟迟未能接单，刘静到后来已经没钱缴纳后续的分期学费，她向机构提出了退课申请。但这时机构的老师却表示，根据协议，她需要先缴纳综合服务管理费和违约金，这笔分期才能解除。“整体算下来，这两项费用居 然达到2700元人民币，占我全部学费的近30%。”

　　这时，李乐展也一直没有获得接单的机会，每月近900元的款项对他而言是不小的担子，到了今年七月份他想解除课程协议时也发现，自己需要额外付一笔钱。刘静和李乐展都是到了事后才发现，自己当初签的协议里竟有如此多的扣钱项目。“我都是根据机构老师说的签，很多内容我不懂，但只要我提出疑问对方就会用‘你相信老师’来搪塞。”李乐展称。

　　李乐展确实没办法缴纳这些费用，不久他就收到了某支付平台的逾期提醒手机短信，称“欠钱若继续逾期将影响信用”。而该机构的老师也跟他说，这会影响到个人征信，并发生逾期费用。“他们一直跟我说这只是分期不是贷款，但又不解释清楚。”

　　“逾期”的手机短信和机构职员含糊其词的说辞，都让李乐展深信，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征信会被“毁掉”。没有社会经验的他觉得自己已经深陷“贷款”的旋涡，而平台上每天会发生4元的逾期费，这让他每天都很焦虑。

　　记者了解到，上述支付平台提供的本质是一款服务费分次支付工具，平台本身并无贷款资质。曾在该培训机构做后端班主任的东东（化名）对记者说，所谓“逾期会发生费用，影响征信”只是机构的一套说辞，让学员不退课才是机构的目的。

　　东东介绍，他当时在该机构主要负责学员退费事宜。他向记者展示了一份“退挽类问题解答话术”的文件，这份文件将学员可能提出的疑惑和退费回答罗列详尽。“我们入职培训时就要学习这些话术，基本上学员的任何问题都会有‘官方’回答。”

　　他表示，前端的销售老师在诱导学生群体做分期时会很小心：“现在政策规定不能给大学生做贷款，所以机构都称为‘分期’，他们一般会以介绍学校环境为由跟学员视频通话或打电话，这样就不会留下文字记录。”

　　东东还介绍，在学员退课时，机构职员还会跟学员玩扣费的套路。“当学员想退费时，职员就会跟他们讲，这个班级是优惠购课的，如果中途退课要按全价去扣费。如有的班级已经上了50节课，但一些学员可能只观看了其中几节课，一旦提出退费，机构扣费就按他看了50节课去扣。其实后台是能记录他们的实际看课数量的，只是以这种套路吓唬他们，不让学员轻易去退费。但这些都是不正确的。”

　　律师

　　“捆绑式贷款”销售涉嫌违法消费者购课应量入为出

　　8月2日，中国消费者协会公布了今年上半年全国消费者协会组织受理消费投诉情况及分析指出，教育培训服务类的投诉量居今年上半年服务大类投诉数据的前5位，相关的退费纠纷热度持续，其中，合同问题与夸大宣传问题占相当高。

　　其实，网络培训机构用类似于“分期付款”“边学边赚”的名誉来吸引学员购课的行径已经屡见不鲜。据教育部等相关部门的相关监管制度，针对成年人的职业技能类培训机构不得向消费者捆绑信贷服务，小额贷款公司不得向大学生群体发放互联网消费贷款。在政策监管收紧的情景下，鲜有机构会揭竿而起给学生群体提供贷款。但采访中记者发现，机构似乎用了“新套路”。

　　河南泽槿律师事务所主任付建表示，上述培训机构给学生群体使用“分期工具”而非直接提供贷款，的确存在规避监管政策的表现。“感觉是在打擦边球，其争议点主要在于培训机构是否明确地告知了学员分期工具与贷款的区别；同时，由于是培训机构人员引导操作，第叁方支付工具公司未与学员直接交涉，可能造成学员对协议内容了解不足，就存在违约责任风险。”

　　另外也有学员表示，自己决定退课后就再也木有理会过所谓的“逾期手机短信”，而三个月后该培训机构职员联系他称，由于未按时进行分期还款，双方协议终止，对应的款项已与分期平台终止，学员也木有再收到相关的“逾期手机短信”，这更让很多学员困惑——机构似乎一直掌握着协议的主动权。

　　记者将其中一位学员与该培训机构签署的网络协议发给了付建律师，他认为这份协议本身就有不得人心之处：“里面明显限制排除了学员权利，双方权利义务不对等，学员方承担了更多的义务与赔偿责任。且部分条款涉嫌捆绑式贷款的销售行为，违反相关法律规定。”

　　对于学员退课退费的情景，付建表示：“从法律角度看，如果培训机构在招生进程中存在夸大宣传等行为，诱导学员签订协议，那么学员有权要求解除合约并退还已支付的款项。对于退费时的扣费条款，如果学员认为不得人心，可以依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等相关法律法规，通过协商、投诉或诉讼等方式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付建还建议，在购买网课时，消费者尤其是学生群体应仔细阅读协议，不要被“分期付款”和“边学边赚”等幌子迷惑，要根据自己的经济状况选择适合的课程，在交易进程中保存好相关证据以便后期维护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