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以治病、养生的名誉，诱导老年人高价购买药品、保健品的“坑老”骗局屡见不鲜，严重损害老年人的合法权益。近年来，这些骗局套路手法翻新，利用电商平台、视频直播引流，由线下走向线上，销售更隐蔽，给消费者维护权益与相关部门监管造成新挑战。

　　读者反映，用营销平台引流，再一对一高价兜售保健品，手法更隐蔽

　　最近，陕西永 寿县 常宁镇果纳村张继高老先生来信，反映他被电话推销，以高于市价数倍的价钱购买药品的情景。

　　“今年5月，我从电视上看到治疗糖尿病且很快可以治愈的宣传广告，便按广告中的号码打了咨询电话。电话打通后，没人接听，我就挂了电话。不料，第贰天，一名自称刘微的女士打电话过来，询问我的患病情况后，表示她们可以治疗，只是价钱比较贵，打五折后2460元。我有点犹豫，她又说前500名有优惠，把价格降到1860元。”张继高付款后，药很快寄来了，包含3盒中成处方药和3盒某种砭贴。后经儿子上网查询，发现按网上价格购买这些药品最多需要300元。

　　张继高的遭遇其实不鲜见。这些骗局话术大多有相同“套路”，一是虚构药品功效，谎称可以治好糖尿病，二是以所谓的五折再优惠的名誉诱导，三是利用信息不同步高价出售。

　　传统骗局多发于线下，进行面对面诱导。一名网友今年3月在 人民网 “领导留言板”投诉广西 柳州市 鱼峰区一家店铺，“从去年开始，家里老人和附近亲朋天天聚集在此，内有团体利用免费治疗仪体验、到店领鸡蛋等行径吸引人流，并进行上课培训，让老年人购买所谓能治百病的红蓝光治疗仪、能‘强身防病’的营养粉、能‘起死回生’的野山参...。治疗仪标价2万多元，现场购买仅卖7800元……”

　　相似的套路，手法翻新了。许多骗局通过电视广播广告、营销平台视频等引流，再通过电话、微信等联系方式进行一对一诱导。“从前是在超市门口发广告宣传传单，如今是打电话让老人听视频课，”河北 保定市 读者贾女士对记者说，自己70多岁的妈妈原本热爱跳舞，现在却天天忙着在平台上观看短视频，听各种各样的课程，“从前线下送鸡蛋等小玩意，现在买孢子粉送按摩椅、买海参送四日游。许多老年人鉴别能力较差，再加上被‘阿姨’长、‘阿姨’短地叫着，逢年过节还有小礼品，老人都觉得自己花钱是占了便宜。”

　　为了规避追究责任，这些骗局的策略越来越隐蔽。来自山西 大同市 的江女士表示，去年12月，她在一个电商平台看到短视频广告后，点击链接转到电商平台，下单花费100多元买了一款黄芪片。随后有客服加了她的联系方式，“近30天时间，客服会询问服用效果，并发一些养生知识。最初我不怎么回话，后来听她不断介绍他们公司产品有功效，就想着试试吧。”结果，江女士先是花500多元买了这家公司自制的膏滋，随着与她联系的人由客服升级成营养师助理、规划师，他们以指导用药、为她制定个人调养方案等名义，先后让她买了6000多元、2万多元、1万多元的药物、保健品。“直到今年2月我开始发生怀疑，规划师就不再和我联系了。”江女士表示。

　　以老年人为对象的保健品兜售骗局中，最多的问题是虚构功效、夸大宣传

　　发现被坑受骗，第壹要维护权益。张继高说，他在儿子的协助下，曾联系了公司所在地的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但消费者权益保护协会回复，只有电话号码，没有具体地址，不予受理。

　　“‘坑老’骗局中最难维护权益的是流动性坑骗，很难找到投诉主体。”一名基层市场监管人员对记者说。以往的流动性坑骗一般在线下进行，好比利用街头义诊，由数人假扮成医护人员推销保健品。消费者购买后发现问题去投诉时，不法经销商已经石沉大海。目前则以线上流动性坑骗居多，如张继高遭遇的电话销售，还有人在微信群里推送诱导信息，让消费者网上付款、快递收货，全程没有面对面。由于不晓得销售方的称号、地址，受害者也很难找到维护权益主体。

　　很多骗局中，经销商表面上正常经营，卖给消费者的也是合法上市的正规产品，为消费者维护权益造成新困惑。在中部地区某市公安局工作的崔警察对记者说，在实务中此类案件很难立案。“如果经销商兜售假药，属于行为犯，出售就是违规行为。但如果售卖的是合法上市的真实保健品、药品，只是虚构了功效，而以远高于市场价出售，就应该属于市场监督管理的范畴。”

　　中国法学会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研究会副秘书长陈音江表示，目前保健品“坑老”骗局中出现最多的问题，不是产品质量问题，而是通过夸大宣传坑骗或诱导消费者。在此类骗局中，保健品类似于道具，是非法分子牟取暴利的道具。“而且夸大宣传基本上都是口头的，没有书面宣传资料，很难作为有效证据。而甭管是通过投诉调解还是司法途径维护权益，最后都需要相关证据。”

　　来自西北地区的市场监管职能部门执法人员阿布（化名）介绍，今年上半年，他所在的有30万常住人口的县级市中，一个有1万多常住人口的街道，就发现7家涉嫌保健食品夸大宣传的商家。但最终处理结果是，责令改正或行政指导2家，仅有1家被行政处理。“而且被处罚的这一家，还是根据广告法以不实广告处广告费用3倍以上5倍以下罚款，仅罚款4000多元。如果可以证明是夸大宣传，处罚要严重得多，但苦于没有证据。”

　　缺乏证据造成了市场监管职能部门的执法困境。广东深圳一名网友在 人民网 “领导留言板”投诉，坪山区一家保健品店里，每天都有一群老年人在听课、按摩，去了就赠送鸡蛋，实际上却是在卖保健品……然而， 深圳市 场监督管理局坪山监管局回复，执法人员现场核查，被投诉商家合法持有营业执照，在其注册地址正常经营，所售产品某松花粉从正规渠道采购，能够提供相关生产销售企业资质材料和产品质检报告。“您反映事项不符合《市场监督管理行政处理程序规定》第十九条关于立案的规定，我局决定不予立案。”在“领导留言板”上，很多投诉都得到当地市场监管职能部门类似的回应：“现场未发现上述犯法行为”或“调查中无证据表明其销售的相关产品及销售行为存在涉嫌夸大宣传等犯法行为”。

　　还有的案例中，家人认定老人被坑，老人自己却不认同。或是洗脑式宣传，或是不良商家的温情诱导，获得了老人的信任，让他们深信不疑。部分老人即便受骗也不愿意告诉子女，造成维护权益难度加大。“我的哥们发现家里老人被坑，想要维护权益，然而老人不答应、不配合。受害人不主张，申诉流程很难走下去。”北京向阳区读者邹先生表示。

　　创新监管方式，加大联合执法力度，提高老年人自我保护意识

　　近些年，药品保健品兜售骗局防不胜防，换个地方、换个花样又可以接着进行。陈音江认为，这说明在此类骗局中，骗子的犯罪成本较低，监管职能部门对犯法行为惩处力度不够，很难达到应有的威吓作用。他表示，监督管理部门针对保健品销售的日常监管主要有现场查看、索证索票、抽检抽查、解决投诉举报等方式，监管手段相对有限。这样的监察管理方式无法应对复杂多变的市场，需要进一步创新监管方式方法，并加大监管力度。

　　作为基层市场监管人员，阿布说，夸大宣传需要对违法企业的电子数据进行提取，但基层执法人员除了执法记录仪，没有其它取证工具，取证比较困难。好比他们此前扣押了某店铺的计算机，却没办法提取其中的视频作为证据。另外，处罚的主体仅限于最末端的门店，无法追查上游的保健品推销公司。市场监管人力有限，仅靠市场监管职能部门力量不够。

　　老年保健品消费问题涉及多个部门，要加强联合监管，进一步提高监管实效。江苏 连云港 市读者吴学安建议，治理此类市场乱象，需要建立综合执法常态化机制。应通过立法的形式明确各部门在综合执法进程中相互配合的责任，并出台相关举措填补监管空白。

　　陈音江提出，“保健品欺诈方式方法不断翻新，对其进行打击需要各级市场监管、公安及其它相关部门之间协同配合，进一步建立健全联合监管机制。好比，构建多部门之间的信息化和网络化执法监督系统。综合运用互联网技术和 大数据 监测手段，提升保健品安全隐患监管效能，降低监管体系运营成本。”他还表示，遏制此类骗局需要建立健全涵盖立法、行政、司法、社会保护和公民自我保护的治理体系，强化社会共治。

　　一方面，骗局总是有迹可循。“不断召集老年人集会、听课，周围的人怎么可能不晓得？期待能从源头入手，杜绝这种针对老年人的忽悠集会。”有读者表示。江女士则对记者说，诱导她一步步“入坑”的企业直到今天仍在求职网站上招聘电话销售，经验、学历不限，而月薪和招聘人数都远高于市场平均水平。

　　另一方面，阿布说，“人老了需要关爱，也需要治病。现在子女都忙着工作，医院设施越来越智能化，老年人自己去看病很困难。这些不法人员打着老中医、高科技的旗帜，宣传包治百病的所谓神药，又像亲人一样问候体贴入微、忙前忙后，老年人很容易就上当了。”因此，除了加大宣传力度，提高老年消费者的自我保护意识，也要关注老年人的切实需求，建议可通过社区或其它组织丰富、充实他们的生活，不给骗子无隙可乘。

　　（黄佩珊参与采写）

　　《人民日报》（ 2024年08月19日 0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