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游戏利润越高，参加的人就越多。”一位从业多年的L姓票务黄牛告诉东方网·纵相新闻，“‘强实名制’后，二级票务市场的游戏规则已经变了。”
代拍先上车、内网信息录入、邀约函秒出票……熟悉演唱会抢票的歌迷或许对这些黄牛经常使用广告词其实不陌生。
门票难抢，已成为今年多个顶流明星演唱会的常态，但市场上公开售卖的高价黄牛票又令消费者疑惑：“强实名制”后的黄牛票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为何高价黄牛票频现，普通消费者却难抢到票？
东方网·纵相新闻采访了票务黄牛、多家票务平台、数位文化演出行业资深从业者，试图解答这一谜题。
“强实名制”黄牛无法大量囤票，二级市场流通票减少
10月12日，在为期4天的周杰伦2023上海演唱会正式开唱前，一则“黄牛称主办方无法兑现此前录入信息的允诺而大量退单”的新闻登上热搜。
周杰伦上海演唱会热渡过后，10月中旬，东方网·纵相新闻接触到一位从业多年的L姓黄牛，对方自称介于三级与四级代理之间，“一般消费者接触到的都是四、五级甚至更下游的。我对接不了主办，当中还有总代理、一级代理，有时候还会多一层，都是黄牛。”
L坦言，以前黄牛通过主办方、票务平台、歌迷、场馆、赠票等多个渠道囤纸质票，之后就像看股市大盘行情一样，涨了就高卖，跌了就便宜卖，“也不都是稳赚，如果事先对这场演出的口碑、行情不了解，很可能票就砸在手里。”
一位前演艺公司经纪人告诉纵相新闻，当年韩国男子偶像团体EXO最火的时候，她甚至还从在演出场馆负责安保全面的朋友处拿到过2张票。
“强实名制”出台后，黄牛无法大量囤票，也木有定价权，“现在票源高度单一、集中，就像回到了计划经济，流出来的黄牛票也越来越少，越来越贵。”
“强实名制”是指实名制购票加上与购票身份一致的证件或人脸入场，两个条件缺一不可，仅实名制购票、持纸质票入场其实不是真实的强实名。实名制购票成功后会将票通过快递的形式寄送，发货前可以更改一次地址，且检票进程中刷票即可进入。
“强实名制”后另一大变化是演唱会现场秩序变好了。L告诉纵相新闻，周杰伦海口演唱会是“实名制”纸质票，现场不仅有抢票的，还有偷票的，非常混乱。
一位浸淫演出市场多年的民营院团责任人向纵相新闻表示，如今黄牛的确无法大量囤票，二级市场流通的票也减少了，加大了门票的稀缺性和价格。
针对“强实名制”，L称如今市场上的黄牛主要以代拍、信息录入与邀约函三种形式售卖演唱会门票，也被圈内戏称为“黄牛票三部曲”。
“黄牛票三部曲”：开场时间越近票越贵，成功概率也越高
“代拍”被黄牛称为原价票之外“演唱会价格最低的入场券”，价格数千至数万元不等，不保证100%成功，失败则退钱。
一般代拍都要消费者提前付部分钱给黄牛，事成后补上全款。L建议消费者选择平台代拍，资金相较个人而言更有保障，“有些人用代拍搞诈骗。” 
图说：某二级票务平台五月天上海演唱会内场代拍费2500元每张。
“周杰伦上海演唱会第壹轮门票代拍费8000元的成功概率反而没有2000元的高，你知道为啥么？”L解释，单子扔到群里后，枪手也会判断哪个好抢，“代拍费最高的抢的人肯定就多，很多枪手为了求稳，会去抢中间档的单子。”
黄牛收到歌迷的个人信息后，会在平台开票前将信息根据不一样的档位分发给枪手，由他们通过刷票脚本、软件等技术手段抢票。
对于“代拍”这一现象，大麦、猫眼、票星球等许多家票务平台向东方网·纵相新闻表示，正在不断提升防控体系，加大拦截“代拍”。大麦称今年2月至6月，大麦已拦截“黄牛”下单5200万次；票星球则表示“具体防范技术不能透露太多，不然代拍看到也明白如何应对了。”
代拍之外，黄牛会向歌迷推荐信息录入，费用也更高。“一般来说录入在演唱会开场前5天左右进行，成功概率99%，周杰伦是例外。”
邀约函和录入操作方式类似，一般在演唱会开场前2天出来，价格最贵。
“五月天上海演唱会11月还有不到10天就开唱了，现在还没售票，很反常。”L认为相关部门可能在打击黄牛可操作的空间。
演唱会的全部票源分为官方平台公开售票和渠道票两种形式。后者主要流向艺人团队、赞助商、合作方、媒体、场馆、品牌与保障单位等，很多以邀约函的形式相赠。由于其实不公开售卖，这些渠道票也有可能会通过各种渠道流入票务代理，甚至下游黄牛手中。
“邀约函上其实有溯源码，现在黄牛都害怕把票直接寄给歌迷，担忧被举报，因为可以通过溯源码知道门票原来归谁。”L称，如今他们直接向歌迷要个人信息，替他们扫码登记，“一般你看到黄牛说秒出票”的，一般都是邀约函。
“周杰伦上海演唱会内场最高炒到10多万元一张票，外界觉得这钱都是黄牛赚走了，其实我们就加了几千元，也不敢贸然拿票，最低价都是上家定的，等粉丝确定要票后，我们再拿票倒手。”
大型演出公开销票比例不得低于核准观众数量的85%
今年9月12日，文化和旅游部、公安部颁发了《关于进一步强化大型营业性演出活动规范管理增进演出市场健康有序发展的公告》，要求进一步提高大型演出活动门票销售比例，演出举办单位面向市场公开销售的门票数量不得低于核准观众数量的85%。
对其余15%的门票，应当在演出前24小时进行个人信息绑定，做到“实名绑定、实名入场”。
纵相新闻搜索发现，此前多家媒体引用了以下这段数据：根据大麦、票星球、猫眼三个平台公布的演唱会门票数据，本次周杰伦上海演唱会共放出超11万张门票。其中大麦网约放出7万张，猫眼放出约4.1万张，票星球放出2400张票。 
图说：此前多家媒体透露称周杰伦上海演唱会共放出超11万张门票。图源：网络
不过，近日上海文化和旅游局公布数据：周杰伦开唱4天，现场观众共18.5万人次。若根据85%比例计算，3家平台至少应该公开售票15万余张。
因此，很多网友疑问周杰伦上海演唱会公开发售门票没有达到核准观众数量的85%，黄牛票来源或为主办方与票务平台“合谋”。
10月31日，上海文化和旅游局市场管理处一位职员向记者表示，18.5万人次是演唱会现场检票机验出来的人数，“我们只对我们公布的数字负责，绝对是符合文旅部85%以上对外公开售票要求的。至于其它的数字哪里来的我们不晓得。”
东方网·纵相新闻联系此次周杰伦上海演唱会主办方上海喜心文化流传有限公司，职员表示不便接受采访后挂断电话。
天眼查信息显示，该公司建立于2019年，实缴资本90万元人民币，2022年度为3人缴纳社保。根据上海浦东新区文化广播影视管理局信息，该公司的“经营演出及经纪业务”许可决定日期为2021年11月8日，截止日期为今年11月8日，与已结束的周杰伦上海演唱会相隔不到30天。
东方网·纵相新闻联系上述3家票务平台，试图核对其周杰伦上海演唱会公开售票数据。大麦表示具体数据暂时不掌握，并称主办方最明白，建议记者向主办方核对；猫眼称该数据不便对外提供，平台仅对职能部门开放相应数据；票星球则表示票源来自演出主办方，票源数量由主办方分配，初始数量都有公示。
就售票这一环节，文化演出行业从业者张莹希望数据可以更透明，相关部门持续加强监管。她告诉纵相新闻：“大伙都明白周杰伦演唱会监管职能部门盯得紧，我认为应该不会做手脚，公开售票比例甚至可能超过85%，达到90%。”
另外，有消费者认为票务平台职员可以利用工作之便获得内部票。票星球告诉纵相新闻，包含员工在内利用职务权利的便利获取私人利益的表现属于票星球红线，员工需要自己上平台购买公售票品，购票和退票等程序也都根据公开的平台政策执行。
票务平台业务量增长迅速，从业者建议改善供需
作为连接供给方和需求方的票务平台，票星球责任人向纵相新闻表示，演唱会行业的复苏带动了业务发展，“今年以来票星球的业务量增长了近10倍，这是非常积极利好的方向。希望通过监管职能部门和行业从业者共同努力，让这样的势头维系下去。”
在张莹看来，演唱会票难抢核心原因在于供需不平衡，“即便周杰伦所有门票都公开发售，500万的预约抢票人次和18.5万张票量相比，抢票依旧像中彩票一样难。”
“不过也要谨防的是，有的二三线歌手在上海的演出，黄牛票最后都打折卖，其实不是所有演唱会门票都高价、难抢。”另外，张莹称目前消费者对于演唱会这一品类的切实需求旺盛，而其它文化演出的复苏相比之下较为缓慢，甚至被演唱会稀释了部分观众，“演唱会呈爆发式增长，火热周期能持续多久？这些都值得关注。”
演出作为带有文化属性的产品，可以借鉴飞机票的定价，例如一部分经济舱让普通人能坐得起，一部分商务头等舱根据市场需求定价，让有钱有需求的人出高价，“甚至可以说用从头等舱客户那里赚来的钱买更多飞机增加航班，这样也是改善供给的一个方式。”
“不过，现实处境是综合多方面原因，艺人的经纪公司不会允许主办方定较高的价钱，这次周杰伦上海演唱会最高票价2380元人民币，其实不算高。”张莹表示，经纪公司要照顾广大粉丝的承受能力，不能冒犯粉丝。 
图说：网友吐槽周杰伦上海演唱会高价黄牛票。图源：网络
“没有人会做赔本的买卖，除了场租、舞台搭建、音响设备、歌手演出费等，今年一些演唱会还需要租赁大量的人脸识别机等设备，”前述的民营院团责任人告诉纵相新闻，“为了获得最大利益，不排除票源方可能将票流出给黄牛，合作炒高价格。”
多位文化演出行业资深人士同样向记者表达了这一可能性。
“‘强实名制’后票源高度集中，普通消费者需要和代拍一起抢85%的原价票，假如不能 保证85%的公开售票量，消费者更难抢票。”L告诉纵相新闻，现在黄牛都在等11月五月天上海演唱会开票，“距离演唱会不到10天了，极少有演唱会到现在还没开票。”
11月1日，L对记者说，目前五月天上海演唱会内场代拍的行情是2000元人民币，“咨询、观望的人多，下单少，等票价公开后或许会好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