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起,一条条手机短信,撕开了一场阴谋。
陕西省 农村信用社联合社(陕西信合)多名客户收到还贷提醒,但他们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在陕西信合,他们并没有这些贷款。
心存疑惑的顾客前往信用社问询,陕西信合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丈八寺信用社(以下称丈八寺信用社)原客户经理王某的惊天秘密才逐渐显露。
经查,丈八寺信用社和众多信用社客户成为受害者,涉案资金总计705余万元。今年11月2日,王某一审获刑16年,并处罚金40万元。
然而,这起犯罪前后的诸多谜团,直到今天仍未解开。
多人名下莫名出现巨额贷款
丈八寺信用社,位于 陕西省 咸阳市 旬邑县 土桥镇,为附近乡镇和多个村子提供金融服务。
丈八寺信用社。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贾晨
生活在此的张女士记得,2022年5月,她的电话收到陕西信合发来的一条手机短信。手机短信称,她在陕西信合有贷款,提醒她要按时归还。
张女士告诉办案人员,她在陕西信合没有贷款,所以当时她也没重视。但第贰个月,还款手机短信提醒再次发来,并称要扣掉她3162.5元存款,她发觉事情不对,便前往丈八寺信用社查询此事。丈八寺信用社职员告诉她,在陕西信合,她的名下有总计19.9万元的贷款。
张女士和家人正感意外时,丈八寺信用社客户经理王某找到他们解释。张女士认识王某。她记得,2021年下半年,王某作为丈八寺信用社客户经理,曾在他们村的村委会给村民们办理过扶贫贷款,当时她也在现场。王某让她填写了资料,帮她复印了身份证,还用电脑帮她填写信息、拍照,并用她的电话帮她做了人脸识别。但之后,这笔贷款一直没批下来。
见张女士前来质询,王某开始承认,是他私自用了张女士的信息,在她名下贷了款。但王某承诺,下个月就把她名下的贷款全部还完。
除了张女士,2022年6月和7月,逐渐有人接到信用联社核查贷款的电话,数十人才得知,自己名下有了巨额贷款。
罗先生讲,2021年,他曾在丈八寺信用社贷过款,但他早就还了。帮他完成贷款的顾客经理就是王某。他记得,王某曾说要完善手续,用他的电话有过几次操作。直到2022年7月,信用联社核查贷款情况他才理解,王某在他不知情的情景下,在他名下合计贷款56万元。
岳女士在丈八寺信用社的顾客经理也是王某。她说,2021年,她家在陕西信合有过贷款。2022年,王某让她去丈八寺信用社完善资料。在现场,王某拿了一大堆空白贷款资料让她签字、摁手印。当时王某说,其它内容他负责完善。之后,王某给她拍了相片,还用她的电话进行了操作。2022年6月,信合联社核对贷款电话打来,岳女士才理解,王某在她老公名下贷了15万元人民币,在她名下贷了20万元。
另有受害者称,2022年6月24日,丈八寺信用社客户经理王某帮他放了一笔50万元贷款,钱到账当天夜晚,王某找到他说,县信用联社职工有存款任务,让他帮助。“我那时不想冒犯他。”根据王某指引,该受害者打去了10万元。但没过几天,王某又以“存款任务没完成”为由,找他帮助,该受害者逐渐共办款38万元。尔后,王某以各种托词推脱,直到今天没有给他还钱。
多名受害者告诉上游新闻记者,由于到丈八寺信用社咨询的人越来越多,2022年8月12日,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选择报警。
转走客户贷款用于赌博,涉案700余万元
有材料显示,2022年10月10日,王某前往 旬邑县 公安局刑警大队投案自首,当日即被依法刑事拘留。
经查,王某,男,1994年6月12日诞生,大专文化, 陕西省 旬邑县 人,原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短时间合同工。
受害者名下直到今天仍有大量负债。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贾晨
王某向办案人员交代,他拿走的顾客信贷资金,都用于赌博和归还赌债。王某称,2019年10月起,他爱上了赌博。在线下,他在当地参与了诈金花、推饼子等赌局;在线上,他利用手机软件参与网上赌博。
王某说,之后他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债务多了,他开始四处借款,要债的人逼得紧了,他便开始思考,钱从哪里来?因为他是信贷经理,负责发放贷款,就慢慢发生了“借名贷款”的思路。
王某交代称,通常,他采用三种“借名贷款”。第壹种,来丈八寺信用社贷款的顾客,他让其填写完贷款纸质材料、开通手机银行、完成各项设置后,当天,贷款就会打到贷户账号上。这时,他会用客户手机银行将钱转到自己卡上,然后删除手机短信通知,并告诉对方,贷款没有批下来。尔后,他自己会按期还息,防止被发现。
王某称,如果客户只需要3万元贷款,他就按流程给对方贷更多的款。待贷款到账后,他会给客户留3万元。剩下的钱,他在对方不知情的情景下转到自己卡上。除此之外,王某还会编造需要完成存款任务或急需用钱等理由,利用贷户对其的信任,诈骗贷户贷款。
起诉书显示,2020年10月至2022年8月期间,王某利用类似套路分别诈骗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和部分贷户贷款合计705.6万余元,所骗赃款用于赌博挥霍。
王某交代,信合的贷款比较方便,大都是 线上线下 一体化,通常将手续一办,在手机银行上把信息一录,授信额都是他们信贷员签的。他再给分社主任打个招呼,根据流程一批,一般当天最高限额20万贷款就能到贷款客户账号上。
法院判决犯职务侵占罪和诈骗罪,获刑16年
上游新闻记者从起诉书获悉,除信用联社外,不足两年时间,该案中有40名受害者。
起诉书显示,王某利用贷户不了解贷款流程等原因,趁贷户不注意之机,将贷款偷转至自己银行卡上,并删掉贷户贷款转账等手机短信。后告知对方款未贷到,自己如期结息,事实用款。利用此种方式,王某先后诈骗14人贷款合计290.7万元。
起诉书还显示,王某按客户所需留够贷户贷款,将剩余贷款偷转至自己银行卡上,后告知对方款已贷到,贷户和自己按期各自结息,事实占有贷户不知情部分贷款。王某以此方式先后诈骗13人贷款合计183.4万元。王某还利用群众对其信贷员身份的信任,编造其需要完存款任务或急需用钱等理由,诈骗贷户贷款,以此方式先后诈骗13人贷款合计231.5万元。
旬邑县 人民法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审理了该案。庭审中,王某辩称,他没有造成贷款逾期,受害人名下贷款已转贷至自己及家人名下;有的是借款,认为自己不构成犯罪。
今年11月2日, 旬邑县 人民法院对该案一审宣判。一审法院认为,王某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虚构事实,诈骗他人财物,数目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诈骗罪。王某身为银行职员,利用职务权利的便利,将本单位财物非法占为已经有,数目巨大,其行为已构成职务侵占罪,公诉机关指控王某犯贷款诈骗罪,罪名不妥,应予更正。
一审法院对王某辩解及辩解意见多不予采信。但认为,王某主动投案,如实供述犯罪事实,有自首情节,依法对其从轻处罚。涉及职务侵占资金,王某已转贷归还银行,对被告人酌情从轻处罚。
法院综合王某犯罪事实、性质、情节及对社会的危害水平,一审法院以职务侵占罪,判处王某有期徒刑七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0万元;以犯诈骗罪,判处王某有期徒刑十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0万元;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40万元。
同时一审法院责令,王某在判决生效后三十日内退赔11名被害人合计200.5万元。
信用社报案前,给嫌疑人及其妈妈放贷479万元
该案中,王某供述及法院判决中屡次提及,因受害人名下贷款已转贷至王某及王某家人名下,这也成了王某从轻处罚的依据。
丈八寺信用社。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贾晨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该案受害人知晓此事聚焦在2022年5月、6月及7月。丈八寺信用社周围有多名居民告诉上游新闻记者,2022年6月和7月期间,逐渐有人前往丈八寺信用社讨公道,情绪都比较激动。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职员告诉上游新闻记者,该案爆发于2022年7月6日。当天,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开除了王某,并解除劳动合约。2022年8月12日,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针对此事报案。
然而,令人疑惑的是,在报案前的2022年7月13日,丈八寺信用社向王某办理了180万元的保障贷款,还向王某妈妈办理了299万元保证贷款,合计发放贷款479万元。
一份名为《王某涉案贷款资金损失及处置情况的说明证明》显示,贷款发放后,王某立即对涉及的26名客户、31笔474.1万元贷款本金及利息进行了归还。目前,王某及其妈妈名下的贷款未按季清息己形成不良,预计信用社损失资金422.9万元。
王某告诉办案人员,这些钱大都用于赌博还账了。事发后,信用社让他处理问题,最后在他和家人名下贷了400多万,还从亲戚处借了120多万用来处理群众名下贷款和利息,目前还剩150多万元没有还。
旬邑县 信用联社建立于2003年12月10日,2007年6月7日获得 中国银行 业监督管理委员会咸阳监管分局金融许可;其类型属于集体所有制,业务经营范围为办理存款、贷款、结算、信贷等业务。
2022年7月13日,丈八寺信用社向王某及其妈妈发放的合计479万元贷款是怎样引发的?是否有抵押物?丈八寺信用社有关责任人称,他们都是案发后才来的,详细情况不明白,只知道目前仅处理了王某一人,详细情况,需要询问其上级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
12月13日,上游新闻记者前往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采访核对。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职员表示,事发后,信用社向王某及其妈妈发放的479万元贷款流程问题,不能对外透露。“当时王某他自己也是愿意贷款给被害人们还款的。”“我们一直把维护客户利益放在第壹位,也是不想让我们的顾客受到太多损失。”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职员表示,此事发生后,信用联社上下高度重视,有关调查早已启动,有关以案促改仍在同步进行。
“该案中,除了王某,是否有其它人涉嫌违纪违法?”上游新闻记者问。“这个不能对外透露。”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职员屡次强调,此事中,信用联社也是受害者。
12月13日,上游新闻记者前往 中国银行 业监督管理委员会咸阳监管分局采访,截至发稿前未有回复。
王某家人告诉上游新闻记者,王某爸爸只是一名打工仔,没有多少钱。王某事情发生后,他妈妈开始外出给人打零工。“30天也就不到2000块。”事发前,王某一直住在其爷爷家,事发后,王某老婆也和他离了婚。
多名受害者认为信用社应担责
对于一审法院判决,多名受害者有自己的意见。
多名受害者告诉上游新闻记者,案发后,他们仅做过一次笔录。从开庭到宣判他们都不知情,直到判决过了十余天,他们才听说此事。“我们一直被瞒着。”
去年7月,多人联系不上王某。摄影/上游新闻记者贾晨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不满该案判决的,多为王某案中被诈骗的受害者,共11人。有材料显示,王某案中涉及职务侵占的受害者,王某已在案发前,通过贷款方式将这些资金归还受害者。
“他现在进监狱了,我们找谁还?难道这些债让我们来背么?”一名女性受害者说。
多名受害者告诉上游新闻记者,他们认为,其经历不属于王某诈骗,也应该属于王某的职务侵占,他们有权向丈八寺信用社或 旬邑县 信用联社维护权益,“他是信用社的员工,他的表现代表了信用社,属于职务行为。我们因此才上的当。”
一名女性受害者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她在信用社从没有过贷款。2022年6月22日,她收到陕西信合的贷款逾期通知手机短信,她老公打电话问王某,王某才承认,用她名字贷了20万,并将这笔贷款转走。这名女性受害者回忆后得知,2022年元月的一天下午,王某来她家说,她办的信合卡有问题,便拿她手机进行了操作。该受害者告诉上游新闻记者,她每年收入仅有2万元人民币,该案发生后,王某拿走的20万贷款直到今天未还。“他现在被抓了,我们能找谁还?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12月13日,丈八寺信用社有关职员告诉被诈骗的受害者:“现在判决已经出了,只能按着判决来执行,你们只能找王某去要这个钱。”“我们信用社也是受害者。”
旬邑县 农村信用合作联社职员告诉上游新闻记者,他们也在与法院沟通,紧盯对王某的后续执行,“法院这样判的,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希望客户能少损失一点是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