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3月终结了持续八年的负利率并将基准利率导入正道后,日本央行再度加息的猜想声不绝于耳,只是日本央行对市场的回应始终显现出较为保守的基调,而且实际也推迟了加息的时间点位。
根据日本央行行长植田和男在最新一次货币政策例会后的表态,日本央行将视数据变化情况实施加息,表明日本央行加息的方向没有改变。然而,恰恰是一些关键数据,尤其是通胀数据的割裂,可能令日本央行接着对加息犹豫不定。
不同于“失去的30年”中日本物价始终显现出通缩状态,最近两年,日本CPI(居民消费价格)演绎出了步步登高的新气势,直至2022年12月达到4%的同比增速峰值后开始回落,直到今天年5月份降至2.8%,但CPI已连续33个月同比上涨,且连续26个月超过日本央行2%的通胀控制目标。这时,剔除新鲜食品价格后的核心CPI增速也从2023年1月4.2%的峰值回落,直到今天年5月份下行至2.5%,连续第33个月同比上升,且连续26个月保持在或高于央行2%的目标。根据日本央行的测算,2024财年日本核心通胀预期值为2.8%。因此,甭管是物价总体增幅还是关键指标增速,甭管是物价上涨的持续时间还是持续强度,抑或是动态指标的运行结果,都构成了对日本央行进一步加息的推力。
疫情发生后,全球供应链遭遇冲击,国际范围内正常的货物运输配给渠道被打断,而疫情之后的这两年,俄乌冲突、中东冲突等地缘政治危机连绵不断,各类大宗商品价格接续上涨,而日本自身资源本就十分贫乏,加之日元近两年大幅贬值,进口产品成本飙升,最终传导至国内消费终端。因此,日本本轮通胀主要表现为输入性通胀或成本推动型通胀,且这一局面直到今天还没有明显改观。
数据显示,今年前5个月,代表日本国内通胀水平推力的企业物价指数有4个月加速上涨,其中5月份的同比上上涨幅度度达到6.9%,创下9个月以来最快的年增幅度,同时价格上涨主要分布在公用事业、石油和化工和有色金属等产品上,而这些产品得以上升的共同动力就是日元持续大幅贬值和由此引发的进口价格高企。另外,日本国内也不乏通胀的成本推力。为增进可再生能源普及,日本政府5月起上调再生能源附加费,电费由此上涨,且日本政府对电费、燃气费的补助也在5月终止,汽油补助从6月开始退坡,能源价格应声上涨。不仅如此,受到上游燃料与原材料价格上涨的倒逼,日本企业都存在转移价格上涨压力的激动。据日本帝国数据银行发布的价钱动向调查报告,2024年的食品平均涨价率预计为18%,高出2023年的3个百分点。
国内通胀形势的明显改善日本政府喜闻乐见,同时通胀的延续也代表日本已经完全走出了长达30年的通缩阴影。但问题是,日本政府所期待或期望的其实其实不是输入性通胀或成本推动型通胀,而是内生性通胀与消费拉动式通胀,因为只有后者才能对经济增长形成正向关联。也正因如此,日本央行始终在提倡劳动力价格,或说企业服务价格与商品价格之间的循环,即通过工资上涨加大消费,以消费需求拉动商品价格上涨。
眼下看,日本国内服务业通胀似乎露出了改善的马迹蛛丝,集中表现为,继3月份企业服务价格创下过去十年来的最快上上涨幅度度后,接着的三个月该项目价格出现持续回升。需要谨防的是,在3月份实现2.1%同比增幅的条件上,随后三个月的企业服务价格增幅分别为1.7%、1.6%与1.5%,边际递减趋势较为明显;而更值得警惕的是,6月份的日本服务业PMI(采购经理人指数)猛降至49.8,两年来第壹次跌破50荣枯线。东京银行的分析报告指出,这一结果主要是因服务企业向用户转移价格上涨成本失败所致,同时意味着后续服务业价格其实其实不具备持续上涨的韧性。
服务价格通胀主要由工资价格的上涨力量来支撑和驱动。换言之,如果工资上上上涨幅度度度,尤其是实际工资上上涨幅度度足够承受住企业的价钱转移成本,此时服务价格的上涨便具备了有效性基础。因此,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始终在提倡和鼓励企业提高最低小时工资和员工总体工资水平,而且成效的确不错。
照常理,工资涨了,消费者理应增加消费,但问题是,我们所看到的上涨工资只是名义工资,而非相对于通胀的实际工资。去年日本劳动者平均名义工资为32.9859万日元,同比上涨1.2%,这时,日本国内CPI同比上涨3.1%,创下41年来新高,二者相较,实际工资下降1.9%。直到今天年4月份,日本劳动者当月名义工资上涨2.1%,同期CPI上涨2.9%,最终实际工资下降0.8%,且为连续第25个月下降,持续时间为历史最长。这一结果也充分说明,直到今天,日本国内工资价格与和服务价格之间其实并没有生成较为明显且紧密的因果关系。
之所以出现工资价格未与服务价格匹配共振的结果,首先源于日本国内工资的上涨存在着较为明显的结构性失衡。一方面,参与“春斗”谈判的企业都是日本工会总联合会的成员,但拥有工会的日本公司仅占21.2%,其中仅16.3%的工人加入工会,且加入日本工会总联合会的VIP会员占工会会员人数约七成,这样,“春斗”工资谈判的红利仅能覆盖部分企业的员工;另一方面,根据日本财务省的调查数据,今年虽有63.1%的中型及中小企业提升了基本工资,数量较2023年度增加8.8个百分点,但在涨薪幅度方面,超过5%上上涨幅度度的大企业占比达到53.8%,但中小型公司则只有24.4%,而关键是中小企业占了日本企业总量的八成以上,其工资上上涨幅度度面积与上上上涨幅度度度的有限性,无疑拉低了全国的薪水水平。
还需要谨防的是,工资价格的上涨一定带动企业成本的上升,因此,为了控制成本,尤其是劳动力成本,近年来日本企业大量招收非正规员工,此类员工不仅工资水平比正式员工要低,平均劳动时长也短。全日本员工的薪水增长幅度也由此拉低。
与企业基于成本控制从而压扁了工资实际增幅的现象并行,企业利润空间,尤其是中小企业利润空间的狭窄也制约了工资价格的上升水平。
全国性名义工资的上上涨幅度度有限,加之相对于通胀的实际工资连连下降,消费自然就很难获得刺激。数据显示,今年一季度日本个人消费环比下降0.7%,不仅连续4个季度呈负增长,而且也是金融危机以来最长期的负增长,虽然接着的4月份消费支出出现同比增长,但经季节性因素调整后,仍然发生了1.2%的支出环比负增幅。不仅如此,在5月份消费者信心指数沉降至36.2且出现两年多来最大降幅后,日本6月家庭消费者信心指数进一步走弱。另外,目前日本居民的消费倾向比十年前还要低,也显示出未来消费趋势可能更不稳定,同时也进一步说明,工资价格—服务价格—商品价格的循环机制在日本尚未形成,而只要新的通胀动能没有真实形成,日本央行就不会在加息跑道上贸然激进。
(作者为中国市场学会理事经济学教授)